一般迁移户口需要到迁入、迁出地的派出所办理手续。法律消失后, 大概是为了维护社会的基本运行,新出现的专职机构填补了这部分空缺。
整洁安静的办公大厅内,工作人员给新打印的内页、增减页依次盖章, 和户口本一起交给谢叙白, 看向旁边忐忑站立的少年人,和颜悦色地说:“恭喜, 孩子。”
她一眼就注意到,少年从进入大厅开始,就像条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谢叙白的身后,眼底的依赖几乎满溢出来。
刚才她盖章, 这少年也是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盯着,想必对这一次过户期待已久。
听到这话, 少年一愣,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恍惚着,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直至谢叙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资料递过去, 对他笑着说:“还没睡醒呢?来,自己装。”
少年回神, 忙不迭地接了过去, 有些笨拙地翻开户口本, 将崭新的内页装入透明的塑料保护套。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 手忙脚乱好一会儿, 才给装进去。
他顿了顿, 拇指抵住活页。
往上一翻是谢叙白的内页,往下一翻就是他, 蓝纸黑字写着:谢凯乐。
江,不,谢凯乐的眼睛唰一下红了个彻底。
他盯着自己的新名字,过往种种忽然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
黑暗无光的反省室,撕破空气的簌簌鞭声,地砖永远洗不净的血色,妈妈没来由的漠视厌恶,佣人的惨叫求饶,江家亲辈丑恶残忍的嘴脸……
深吸一口气,谢凯乐和工作人员说了一声谢谢,宝贝似的将户口本抱在怀里,红着眼看向谢叙白,唤道:“老师。”
“乖。”谢叙白怜惜地揉揉他的头发,搂着他的后脑勺按在怀里,郑重地说,“老师在。”
谢凯乐瞳孔一颤,紧跟着死死咬住嘴唇,像小草依偎大树,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对方的胸口。
那些痛苦和忍耐,那些无助和压抑,似乎都这一刻烧成灰烬,随穿堂呼啸的风一缕缕地消散无影。
回到车上,小家伙们纷纷好奇地围过来,争着要看少年怀里的户口本。
谢凯乐极其珍惜地翻开,瞬间车内“喵嗷!汪汪!”,响起一阵稀罕艳羡的叫唤。
【这就是人类的契约耶!】
【是不是代表乐乐和白白是一家人了?】
【好羡慕哦。】
本还有些惆怅的少年一听,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小触手瞄一眼,什么也没说,下一秒飞一般蹿到刚上车的谢叙白肩膀上,黏黏糊糊地勾住他的手指,可怜巴巴撒娇:【白白,我也要和你上户口】
后座上的一只大橘抖抖胡子,遗憾地呜咪一声:【可是我问过别的猫,只有人类才能上人类的户口。】
此话一出,车内登时哀声连连。
谢叙白从后视镜里看见它们蔫头耷脑的失落模样,笑了笑:“没关系,过后我问问朋友,应该可以让大家都入户。”
猫猫狗狗一听,瞬间爆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也有比较成熟的小家伙,知道人类规矩多且繁琐,它们不仅是非人类,甚至还不是活物,只怕实施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担心地叫一声:【但我们有好多只,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呀?】
人类本来就很忙碌了,要是因为这件事变得更累的话,那可不行。
“你们都是我的小家伙,又有什么麻烦的?”谢叙白莞尔一笑,淡然恬静的语气仿佛有着山岳般厚重的份量,“不过,就算没有纸面上的条文契约,也永远不会改变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一瞬间,吵吵嚷嚷的车内变得安静下来。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裴玉衡在医院门口等到来接他的谢叙白。
车窗单面防窥,他一时没有注意到主驾驶座的动静。
直至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裴玉衡被眼前不停涌动的“毛绒玩具山”吓了一跳。
细看才发现是一只只挤在一起的猫狗阴魂,谢叙白的脸直接被捂得严严实实,他立时满脑门黑线,连忙揪着后颈拎下来两只:“你身上的这些都是什么?”
猫猫狗狗很有分寸,人类开车的时候克制着没有扑上去。
直至车停稳,它们才终于忍不住争先恐后地抱住谢叙白。
像没有断奶的小树袋熊,黏糊得紧,眯着眼睛疯狂地蹭来蹭去,动作稍微慢一点的,直接就被挤到了后一排。
阴魂半虚半实,可以控制自己的重量。谢叙白没感觉到压力,想来是小家伙们仔细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他好脾气地任由它们胡闹,止不住的闷笑声从毛绒堆里传开,顺势抱起一只揉搓小脑袋,语调带着炫耀的意味:“之前不是说过吗,我家的小猫小狗,看,它们是不是很可爱?”
裴玉衡早知道他养了几十只猫狗,但一直没有亲眼见过,也没什么实感,拧着眉头复杂地盯了一会儿,又听谢叙白说:“乖,还不快叫人?”
小猫被他拍拍脑袋,顿时嗲着柔软的声喵喵叫起来,听在裴玉衡的耳朵里,就是一连串的“爷爷!爷爷!”
裴玉衡手一哆嗦,拎着的两只小家伙直接落在座位上。
它们回头,看看谢叙白充斥着鼓励的眼神,也不怕生,昂着小脑袋从善如流地蹭上了中年男人的身体,也跟着叫唤起来。
裴玉衡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平白多出这么多“孙子孙女”,内心冲击极大,又是疏离冷淡的性子,浑身上下写满不自在,生硬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
这让后座刚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的少年,一下子闭上了嘴。
谢叙白不经意地往后一瞄,笑道:“今天是乐乐回家的日子,你这个当爷爷的,难道不得表示一下?”
再是性情清冷的人,经这么一闹都得破功。裴玉衡面无表情地系上安全带,无声看过去,做口型:小兔崽子,作弄你爹没完了?
谢叙白回以无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