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椅上的女人揉了揉青年的头发,不否认的态度,让裴玉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几乎瞬间,裴玉衡皱起眉头:“既然你知道他在找你,为什么之前不肯现身?”

凭女人怪异的现身方式,裴玉衡未尝想不到对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推醒谢叙白起来见人的手,也在最后一刻及时收了回去。

但裴玉衡几次见到谢叙白找不到人后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免不会为自家孩子心痛,迁怒于女人的熟视无睹。

此外,裴玉衡的心中也有着诸多疑虑。

女人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问他:“你认为历史存在必然性吗?”

裴玉衡闻言一头雾水,观察女人的神情,谨慎地回答:“存在。按照现有学说,历史发展与当前时代的社会形态挂钩,存在因果关联,受事物内部的根本矛盾制约,无法由个人意志改变。”

女人不置可否,伸手指向一个过路人:“你觉得他在走过路口的时候会不会摔倒?”

裴玉衡定睛看过去,那名路人没注意到他们的谈话,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离走向女人所说的十字路口只剩几步路。

裴玉衡第一反应是他怎么可能预知到那人的走向,却在女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中,视野忽然浮现出犹如幻觉般的层层重影。

他好似看见路人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快到路口的时候,身边忽地冲出来一辆共享单车,车上的人慌忙大喊,吓了路人一跳,情急之下路人一脚踩空!

裴玉衡说:“……会。”

不过两秒,他的视野一晃,一辆共享单车风风火火地从左边车道冲出来,车主连声大喊:“躲开!躲开!”

路人猛然抬头,下一秒果真如裴玉衡预料中踩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嗷!嘶……我的手机!”

车主连忙停下车,跑过去搀扶那人。

裴玉衡看着那边咋咋呼呼的动静,不由得怔住,随即一脸错愕地转向女人:“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一块石头经过反复打磨,洗去浮灰,痕迹仍在。犹如同样的事情经历数遍,也会在人的灵魂深处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女人说:“你再看,猜那人的手机会不会摔上第二次?”

裴玉衡凝神再看。

如刚才一样,他眼前浮现出似有若无的重影,仔细分辨后说:“会。”

女人却是一笑:“我猜不会。”

裴玉衡又是一怔,来不及开口,被车主搀扶到树下的路人便没好气地抽出手,结果太用力,往后踉跄了一步,啪的一下踩进灌木丛。

在里面躲懒的猫瞬间炸毛大叫,跳起来给了路人狠狠一爪子,路人喊着“我靠我靠”,身子向后栽,手机瞬间脱手飞了出去!

这下手机摔地上,几乎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女人忽地抬起手来,一股无形的气流漩涡般冲过去,飞快地捞起手机,塞回路人的手中。

“……”看见这一幕的裴玉衡,“你这不是作弊么?”

“不然呢?”女人不以为耻,言笑晏晏,“历史存在必然性,不以个人意志而转移,想要改变历史,那只能不当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谢叙白一起历练得多了,裴玉衡微妙地听出女人这句话里的一语双关。

他斟酌话语,想要套出更多的信息,忽然瞥见一阵阴冷的白雾从路人俩的周围生成,似利爪般朝外弥漫。

刹那间,空气中的气温起码骤然下降二十多度,白雾中隐约能听见诡怪凄厉的嘶喊。

裴玉衡感觉到危险,浑身寒毛直竖,伸手去背谢叙白。

结果一个跑字还未吼出口,女人再次扬手,气流似刀刃飞射而出,看似轻轻巧巧的一击,实则裹挟着难以抵抗的威压,将白雾劈了个粉碎!

裴玉衡呼吸一滞,谢叙白曾经给他介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些蠕动的白雾,代表连傅氏集团都奈何不了的规则之力!

但女人也不能完全压制住那些白雾,白雾被劈碎后,些许残留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朝他们的方向摸过来,森冷危险,宛若吐信的毒蛇。

女人无奈地耸耸肩:“看见了吗,我也想和崽崽好好温存一下,奈何总有阴暗傻帽见不惯别人过得幸福美满。”

她说着站起身,在谢叙白的额头落下温柔一吻,随后看向裴玉衡。

裴玉衡以为她有什么交代事项,却见女人不言不语,俯身凑了过来。

两人的距离愈发接近,裴玉衡下意识往后靠,直至背抵在椅子上,退无可退,他屏住呼吸,与女人玩味的视线撞在一起,没来由地感觉到心跳加快,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始终憋着一句不敢向谢语春亲口证实的疑惑……对方是否是他的妻。

看这架势,好,好像是?

谁想到女人一勾唇角,并没有如人预想中亲下去,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想什么坏事情呢,学弟?”女人谑然道。

这个距离,只差一个指尖,两人的鼻子就能撞在一起,交缠灼热的呼吸。

裴玉衡能清晰看见浓密如鸦羽的眼睫毛,还有双潜藏在沉静眸色深处,瑰丽到惊心动魄的色彩。

“没有!”裴玉衡慌张撇头,“你叫我什么?学弟……?”

女人瞬间瞪大眼珠子:“好哇,你个没良心的,连我都不认识了!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说不认就不认?”

裴玉衡搜遍脑海都找不出和女人相识的记忆,顿感百口莫辩,对上女人泫然欲泣的目光,已然慌了神:“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我可能”

却又惊闻一声轻笑。

他茫然一看,女人脸上哪有要哭的迹象,有的只有捉弄人成功的狡黠。

裴玉衡愣了愣,瞬感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