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几乎在响动出现的第一时间, 就拔起疲累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步到傅倧的身边, 视线从那双暴虐的猩红瞳孔中一掠而过,将镇定剂全数推入。

傅倧挣扎、咆哮, 后脑勺将椅背撞得嘭嘭响, 谢叙白清晰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力量不属于傅倧, 却操控着他发狂。

于是谢叙白用上精神力, 终于将傅倧强硬地按捺下去。

彼时外面的玩家和傅氏药业仍打得激烈, 大楼在爆炸中摇晃,剧烈的震感穿透地底, 天花板缝隙中扑扑簌簌地抖落灰尘,架子上装着不明药剂的试剂瓶碰撞摩擦,哐当作响。

谢叙白脸色发白,快速地换上一口气:“有什么事情过后找时间慢慢说,你先跟我们离开这里!”

周潮生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语气出现了点微乎其微的软化,不紧不慢地道:“放心,这后面有个安全通道,防护墙可以正面抵抗十几吨级的爆炸,塌不了,钥匙在这,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他说话途中往傅倧身上看了一眼,谢叙白也注意到通道旁有类似虹膜识别的机器,所谓的钥匙,大概指代的傅倧。

然而重点在,周潮生是如何在傅氏集团的地盘,做到无声无息地带走他们的继承人?

再回头,一个试剂瓶递到谢叙白的面前。

周潮生:“喝了吧,对缓解疲劳有好处。”

裴玉衡先问,似乎在从药剂的颜色和气味分析它的成分:“里面是什么?”

自从他知道周潮生的身份不一般,同时隐瞒了很多东西,就无法再全心全意地信赖这名往日的导师,对周潮生递给谢叙白的药剂,也自然地带上三分警觉。

周潮生瞥了一眼护犊子的学生:“我没有理由毒死他。”

谢叙白没在周潮生的身上感受到恶意,干脆利落地将试剂瓶接过,一饮而尽。

说来神奇,那药剂一入口,他匮乏的精神力瞬间恢复不少,头脑一片清明,更能观察到细微的情绪波动。

瞬间谢叙白就发觉周潮生的不寻常,从他身上传来的精神力波动太过虚弱,仿佛风中残烛,一吹即散。

他不由得转头盯向这个人,眉宇微蹙。

周潮生像是没有注意到谢叙白的打量,继续之前的话题:“我们给你做了全套检查,血缘鉴定你确实是他俩的亲生子,不是被人中途掉包的改造人。又发现你的身体指标超出同龄婴儿数倍,甚至能比得上一个正常发育的成年人……匪夷所思的数据越来越多,我们也提出诸多假说,外星人、基因突变……可这都不能解释,为什么你能流畅地背诵从未见过的书籍。”

“之后你父母开始陆陆续续做梦,每一次醒来,他们的生理病症就会加重,同时愈发坚信你是转世重生后的人。但这一点没法在你的身上得到验证,因为你除了陈述性知识,并不能与人正常沟通交流。你敢相信吗?能够拆析基因图谱的孩子,连说个‘你好’都费劲。这又颠覆了一大常理。”

“至于你父母梦到的那些未来事,什么工厂爆炸,企业倒台,大多都没有实现,也就没有实质性的依据能证明你拥有转世记忆。大概又过了一年半的时间,这段日子,你能够一眼看出你父母在生物实验中的实操性错误,几乎抵达人类智力的巅峰”

周潮生说到这里,缓缓道:“可就在这时,你的智力忽然急转直下,就像触底反弹了一样。”

“而在那之前,你没来由地找上我,和我说过几句话。”

和大部分学术人才一样,周潮生无法抗拒探究裴玉衡身上显露的异常,那段时间他频繁请假,来裴家观察记录裴玉衡的变化。

他见证了裴家夫妇从正常到愈发癫狂的全过程,想过自己收养裴玉衡,或是将小孩带到具备优渥条件的相关机构,然而两夫妻再怎么迷糊,也坚决不肯将裴玉衡的存在暴露给外界。

他们将裴玉衡隐藏得很好,无法平衡工作和照顾孩子时果断辞职,如果发病吗,就找周潮生当孩子保姆,由此,度过一段相较平安无事的日子。

但这种日子注定是短暂的。

凭借周潮生有限的学识,他知道裴玉衡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却无法未卜先知地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及这件事幕后的汹涌暗潮。

两岁不到的裴玉衡主动找周潮生说话的那天,天气相较以往更加阴沉,厚重的乌云徘徊在城市上空,花园里泛黄枯叶挂满树梢,风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萝卜头大小的孩子拿着书,端坐在书房椅子上,旁边的周潮生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构思课题。

听着窗外隐隐作响的雷鸣,他忽然有股莫名的心悸,担心气温骤降,小孩子会感冒,刚刚站起身,头顶突然传出呲啦一道电流声,紧跟着天花板上的灯爆开。

寂静的书房内,那声响动如同重锤敲打在周潮生的心头!惊骇中他想也没想地回头冲过去,赶在玻璃碎片砸在小孩头上的瞬间,将裴玉衡护在怀里。

也是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窗外雷鸣震耳,惨白的电光将昏暗天幕映得如同白昼,铺天盖地皆是粗壮狰狞的雷霆,宛若天怒。

周潮生的心脏在雷声中扑通扑通急速跳动,几乎跳出嗓子眼,全身血液瞬间直冲脑海,令他头晕目眩,视野模糊。

他感觉有股微弱的力道在下面拽着他,低头看,只见两岁大的孩子如梦初醒地瞪大眼睛,清凉的眸子一点点覆盖上成年人的深沉惊愕,嚅嗫嘴唇喊了他一声:老师!

周潮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裴玉衡再次喊他:周老师。

孩童的脑袋展望四周,稚嫩的嗓音带着深沉的语气,饱含惊魂不定:“……又一次?这是第几次?谢……他们在哪儿?”

轰!

天穹雷霆打到窗边,花坛在震响中爆裂,刺目雷光充斥整个房间,刺得耳膜生疼!

周潮生顾不上那么多,不敢在书房停留,抱起孩子,踩着满地玻璃往外跑。

但不管他跑到哪个房间,雷声始终萦绕耳畔,像是追着他们……不!追着裴玉衡的方位,连带着要将他一起劈成灰烬!

怀里的裴玉衡并不安稳,浑身痉挛抽搐,脸部烧红裂出血线,用尽全力嘶喊出声:“不行,我被……检测到了!老师,你要记住……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这关乎人类的未来!”

孩子的话没头没尾,咆哮雷鸣中现实世界忽然变得光怪陆离,与虚幻的雷光交错。

刹那间,周潮生忽然理解了裴家夫妇所说的冥冥预感,像几十米海啸自心底呼一下升起,在未知的惶恐和不安中,将近三十年的认知拍得支零破碎!

在那短暂得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间隙,他做了一个平生最明智的举动紧盯着孩童张张合合的嘴唇,将裴玉衡接下来所说的话包括唇语全部记录下来,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非常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因为裴玉衡没说几句话就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并且发起高烧,各项身体素质急剧倒退。

裴玉衡自此变得像个婴儿,正常的婴儿,说不清楚话,也没有惊世骇俗的智力。

周潮生想再次论证当时的情况,也无法与之述说。

按理来说,裴家夫妻也知道一星半点的异常,可两人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认为他在说笑,更对之前的实验日记毫无印象。

仿佛那日所见所闻,与雷电夺命角逐,只是大梦一场。

直到周潮生再度与裴玉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