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然後,在莫召奴眼皮半开半闭,昏昏欲睡的时候,玉藻风风火火地窜进了帐内,两手持著的托盘上,放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看似浓苦的稠黑,四逸的气味竟是芬芳的药草香,再瞥见玉藻不甘不愿的表情,莫召奴登时明白,军机营一帖密藏的珍贵药材又用到了他身上。一如方才的伤药。

「军神。」玉藻将药端至神无月面前,恭敬欠身。还不时偷觑了莫召奴几眼,有意观察他的反应似的,却不知目的为何。

神无月将堆满公文的桌面清出一个角落,让玉藻放下托盘。他放下笔,饶富兴味地道∶「今天的军机营,比往常热闹得多。」眼神瞄向床榻上安稳半躺著的莫召奴,後者报以一笑,优雅而不失分寸的,教神无月见了心喜,又不至於教劳碌命的副官气昏了头。

莫召奴伤的是皮肉而非功体,放眼此时的军机营,除军神外,便属莫召奴武功最高,帐外细细碎碎的浮动气氛,连他都可察觉,神无月又岂有不知之理?那左冒一个右冒一个,轻重不分又不时教人脸红心跳的疑问与猜测,自是分毫不差地入了军神的耳。

「有客自远方来,众将士难免多有好奇,若军神不满,下官马上处理。」

活色生香的叛国贼入住军神寝间,此一事实本身就是足以传遍十万八千里,经过多次改版变形的流言,另一种说法是八挂。即使出帐後照实况描述,等它传遍军机营的时候,又不知会是与事实相距多远的夸张面目。流言的魔力,玉藻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算了。不过小事一件,犯不著大作文章。随他们去吧。」

「是。」似讶异於军神的爽快,玉藻的目光在军神身上流连一阵,再觑了莫召奴一眼,随後行礼退下。

这举措难免有存些私心,放任不管将会使将士们对他与莫召奴的关系更加好奇,免不了大肆渲染一番,把猜疑与揣测一同搅和进去的那种。神无月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回答好笑起来。流言的止息或起落本不是他能干涉的事,而他不及时吓阻也罢,反倒有意无意地使之滋长,那对他没半分好处,对莫召奴也是个麻烦,为什麽他要故意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神无月不认为单凭流言就能把他们俩兜在一块,那终究是武魁的遗憾,也是军神的奢望。按理他不该再期待什麽了,却仍是主动起了头,飞蛾扑火的傻劲。

他拿起碗,转身步向莫召奴,只见他唇畔微微挑起了好看的弧度,眼睁睁看著事情发生,却从头到尾没插进半分话。神无月在床沿坐下,舀一匙药汤,哄道∶「来,快喝。」

这一幕若让军机营一干将士看到,在他们的下巴掉下来之前,玉藻大概会先一步跳起来,劈头把无敌神话骂个狗血淋头,然後再自个儿边生闷气边跳脚,烦恼该怎麽替他跟上头交代吧。他这副官啊,别看玉藻长得眉清目秀,对军神恭敬谨慎,办事效率一流,但如果踩著他那根神经,不管何人何时何地,随时可以发飙。

神无月以为莫召奴会跟他抢过碗来自己喝药,可丽人却没这麽打算。莫召奴完全没一点抗议,乖乖坐在床上任他一匙接一匙地喂药,神无月分外小心,就怕呛到召奴,偶有溢出嘴角的药汁,神无月便慌忙地找帕巾替莫召奴擦拭。神无月心里一阵感动,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盼望这般时光已经盼了多久了啊!就算仅是一刻钟不到的仓促,他仍是心怀感激。

本就半闭著的眼皮现在更沉了,莫召奴费力地抬眼,「这里面有加什麽吗?」

「有些安神舒缓的成份。」军神招来一个小兵,让他把碗连托盘一并拿走。他注意到了小兵频频投向莫召奴的好奇目光,而後者显然也发现了,却装作没事人一样,挪了挪位子,舒舒服服地躺在军神的榻上。

「我想睡了。」打从神野山赶回落日故乡,他就没多少休息的时间,除了陪丸太郎睡的那回,他几乎没阖过眼。在战况吃紧的当头,他又怎麽放宽心睡呢?

说来讽刺,在军神眼下,他竟过得比在落日故乡还舒服,没多少操心事,不败传说又随时在旁服务,他说不定是军机营里第一个能过得如此享受的俘虏吧。

「好好休息。」神无月也不多问,帮莫召奴盖好被,便又往桌前一坐,埋首案牍之间。等他告一段落,再回头探看时,莫召奴已沉入梦乡。

神无月终於弯起自回归军机营以来的第一抹笑。

莫召奴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的脚步声在室内团团转点著灯,他本以为是玉藻,可当刚睡醒惺忪蒙 的眼习惯昏暗的室内後,他发现那人竟是个没见过的神风营武卫。他疑惑的眼神转向神无月,只见神无月仍维持白天看到的姿势,端坐桌前看公文。

「不破玄鬼。」在一片渐次亮起的灯光中,军神威严地开口。

「啊,军神。」正快乐点烛顺便贴近观察传说中的东瀛第一叛国贼的不破玄鬼,马上朝军神躬身行礼。收到军神的暗示,他自然不敢再拖延,快快点完灯,快快闪人。

想他跟玉藻大人凹上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让大人答应代他进帐点灯,不好好观察观察怎麽对得起引颈企盼的众人。出帐前,不破玄鬼依依不舍似地回眸再看一眼,却是军神宠溺地抚著莫召奴秀发的情境,而那通缉令在身的美人,竟全无反抗,甚至回握住军神的手。不破玄鬼加速狂奔出帐,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定会忍不住大吼乱叫一气,而後被军神毫不留情地撵走。

这下可就难看了。不破玄鬼有把握,在此後十年内他都将是军机营最大的笑柄,而他一点都不想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

「让你见笑了。」坐在榻上的神无月,由莫召奴身後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这不也是你期望的结果?」莫召奴往後仰,头靠上神无月肩头,任凭神无月的手放上他的腰,「看来今晚得在你这里过了。」

「委屈你了。等明早和前辈谈判完,我就可以放你回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召奴叹息。他沉默了会,倏地像下定了大决心似的,转过头,一手勾住神无月颈项,樱唇便凑了上去。

神无月自是不放过这不请自来,远在意料之外的吻,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浓烈的吐息交缠过後,莫召奴经药滋补已红润许多的唇,泛著诱人的潋?匪?光。神无月忍不住又吻了上去,一路来到後颈,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而莫召奴的身体不时打著颤,他的手紧抓著被,视线也同样停留在被上,身後的颤栗一波波袭来,陌生但欢愉的感觉,他几乎没有抬头或往後看的勇气,咬紧牙关,深怕溢出那从没想过会属於自己的羞人嗓音。

神无月的手伸进莫召奴胸前,拨弄著那两颗突起,另一手探入衣下,攫取那连莫召奴自己都没碰过多少的地方,引得丽人倒抽了口气,抓著被的手更紧了,彷佛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从没受过爱抚的身子一点也禁不起刺激,剧烈打著颤,若有若无的吟哦一个不小心出了口,便再也收不回来。

「现在後悔还来得及。」神无月骤然停手,声音比平常低粗且沉,满是情欲的味道。

身後的神无月,此刻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莫召奴也说不上有哪里不同,但确实有什麽地方改变了,如神无月所言,若再继续下去,那地方会变动成怎样的地步,就再也不是他们可预期或扭转的了。

「你会做让我後悔的事吗?」莫召奴强逼自己扭过头,澄明的瞳仁映出神无月的脸庞。

神无月盯著他怔了半晌,复而以莫召奴无法反应的速度啃咬上那嫩白的颈肩之间,过於积极的探索,积极得让莫召奴连个苹字片语都再出不了口,紧抓早就被他捏得死紧的被单,辛苦喘息。

意识迷茫间,他似乎听到神无月低声说了什麽话,但那狂烈刺激身体的律动,令他一个字都纳不进脑中。听不清楚也好,恍惚间,莫召奴这麽想著。

省得伤心。

莫召奴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亮晃晃的白昼,满室生辉。他已经很久没睡这麽饱,是该起来了,但他却不甘心地想再多睡点,彷佛要把这几天没好好睡过的觉一口气全补回来似的。莫召奴依恋地在丝绵制的柔软被褥内摩摩蹭蹭,像苹慵懒的小猫,抓紧被子翻个身侧躺著,迷迷糊糊,浅浅滑入梦境。不多时,待他再度睁眼,才发现枕边人早没了踪影,昨晚被神无月胡乱扒下的外衣,整齐叠放在床头,而在一叠衣服之上的,是他多年不离身的珠泪坠饰,淡色的宝饰在帐外透进的阳光下织舞灿灿流光。

莫召奴像蓦然忆起什麽,两手不住拍著身体,头也急忙低了下去,洁净的味道隐约从肌肤发散,白净的单衣根本是全新的,亮白地出奇,也没多少皱折,他依稀想起半夜神无月似乎有带他去净身的样子,在浴池蒸腾的热气中,神无月好像跟他说了什麽,他也顺著神无月的话答了什麽,可那片段模糊不清,他一点也想不起细节。

当莫召奴瞧见胸前密布的痕迹,夜晚的记忆倏地跃到眼前,他顿觉脸颊一热,烧得他不知所措,整个人往後缩了缩。双腿移动的刹那,莫召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完全,不会痛。

他愣了一下,复又双颊发红。这表示什麽?神无月没碰他吗?怎麽可能,都、都已经他的身体都被那样了。莫召奴忍不住又垂下头来,恨不得挖个洞给自己跳进去。

「啊,莫召奴你醒了。」探头进来的玉藻说了这句话後,人又退了出去。没多久玉藻又再进帐,後头跟著的人看起来粗犷雄壮,功体也有一定程度,看那穿著,当又是个没见过的神风营武卫才是。

两人手里的托盘摆满大小碗碟的食物,一大盘寿司,几样小菜,热腾腾红豆汤和一盘撒满豆粉的炸年糕,玉藻依序把菜放在床头边的小桌子上,莫召奴伸手就可拿取的距离。

而後,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摆在莫召奴因方才的移动而微敞的襟口,莫召奴顺两人视线看过来,在明白他们看的是什麽了後,脸上登时一阵羞红,他慌忙撇过头去,合拢衣襟。可和服的设计本就宽松,没法完全合拢,若隐若现的春光,反而更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玉藻蹙了蹙眉,一手扯起被子往莫召奴当头一盖,另一苹拿托盘的手毫不留情敲上那武卫的脑袋,「豹马,你可以先走了。我还有事要跟莫召奴谈。」

「是。」一点内力都没用上的敲击,对身强体壮的他根本不痛不痒。他明里是恭敬退下,实则一出帐外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散播军神绯闻案最新消息。

莫召奴拿下当头罩下的被子,疑惑的目光朝玉藻扫去,乌溜溜的眸子转啊转的,在玉藻与床头一桌佳肴间游走,「这是?」

「军神说你昨天来到现在都没吃什麽东西,特地吩咐军机营膳房准备的。」玉藻显得很烦躁,可那烦躁并非全然冲著他来,令莫召奴一时也摸不著头绪。

食物往往牵连著一地的记忆,家乡的味道,千百年来总是牵动著游子的心。他早就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故乡的食物了?依屈世途的手艺,东瀛菜自是难不倒他,可在异乡所吃的故乡菜,再怎麽美味可口,总少了股家乡味。好不容易回东瀛,却为鬼之瞳一事成天又逃又躲、打斗不断,全副心思都放在阻止东瀛对中原开战的任务上,又怎有享用故土佳肴的时间与空间?

没想到神无月注意到了,在眼下可说他唯一能放松心神,什麽都不去想的时候,圆了他对故土的思念。莫召奴眼眶湿润了起来。他用力眨动眼睫,瞬时压下翻腾心绪,抬眼对上玉藻,「神无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