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1 / 1)

谁知等了半晌,少女竟没有继续说下去,脸反而杀气尽敛,神情淡然。

“算了。”她道,“你这张脸看得我扫兴。”语罢,便松开手指,满手血沫在裙上拂了拂,站了起来。

这一番话,倒是让金翎神女心头一凛。

东魔君一向自称“本尊”,头一次,却破天荒地说了一个“我”。

但她不罢休,挣扎着起身,叫嚣着便要又抬脚起来。红衣少女后撤半步,腕间一转,血球分裂成了千百颗圆珠,箭矢般朝她猛射而去。

连番痛打,穿膛破肚,赤甲神女的身躯瞬间千疮百孔,血流如注,步伐也踉跄着直退到了山崖边缘。

她掉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万丈之渊,滚雷翻腾,地火喷涌。再回过头来,半边脸都被血浸染,视线染了一片红濛。

“好,你想知道归尘的下落?”神女气若游丝,却笑意不减,“问他去吧。”

说着,指尖陡然爆起一团光芒,化作一道术光朝远处激射而去

姜小满一惊,扭头望去,但见那术光直取天上锁链,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了高空绑缚凌司辰的铁索上。只听“咔嚓”一声,两端锁链应声而断,残破的白衣身影自空中急坠而下!

与此同时,金翎神女哈哈大笑,笑声如风中残烛。

趁红衣女子不备,她张开双臂,仰头倒身,从山崖边缘飘然坠落,直投那千丈之下的天山深渊。

姜小满早顾不上她,眼见凌司辰直坠天际,她高举双臂,唤了这片山地所有的血水,化作一条殷红的长绸带,飞往天边去接应。

谁知,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九重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红裙女子立时双眼圆睁。

一道黑影划破天际,如流星赶月,破空而下。

尖喙吐气,撕碎了那血水做的绸带,直将那半空中的白衣少年拦腰卷走。

黑鸟速度之快,不待底下之人靠近,大翅一展,卷起毒风,直冲云霄。

绸带碎片蹭蹭冒气,一点一点地变回水浆滴落,像是在一小片天地下起了血雨。

但红裙女子满目所见,却不是血雨,也非是巨鸟,而是鸟背上的人影。

只见那人锦织褐袍缀着黑狼裘毛,散发在高空中乱舞,星眸蚕眉,皓齿朱唇,蝉鬓青丝,分明一副凡骨相,却让她一眼识出同族心。

红裙女子手都快攥破了。

鸟上的男人紧搂怀中昏厥少年,低垂眉眼,细细为他擦去唇角的血迹。

不忘冷然向那山巅之人睨去一眼,听她在底下怒吼其名:

“归尘!!!!!”

这天山上下,惊雷勾地火,结界暗中铺布涌动,全身脉穴尽数堵塞,飞不得,跑不快。唯有那异界神山之血肉,以上古洪荒抗衡,仍可腾空而起,逍遥云上。

红裙女子立于山巅,昂首仰望,眉目间炽烈怒意难以平息。

她双手掐喉口,暴咳一声,蓦地吐出一团黑黯之物。置于掌心,将此物捏得粉碎。

此乃她当年自行设下的禁咒之物,束缚记忆、屏蔽心神,一封便是十九年。彼时,她为保自身不陷危局,远避劫数,便自行设下这“不可与人言”的禁咒。话语乃沟通桥梁,亦是诛心利器,招灾之始。天外蝼蚁狡诈多端,若她失去记忆,还口无遮拦,必然引祸上身,功亏一篑。

她自认绝不能冒这个险。

然万万没想到,没了言语,她十九年近乎做了个废人一般宅居在家,灵识修为又低又浅,如今聚个不大的血网都能喘半天气。

“我是不是傻?”红裙女子自嘲一声。

虽说预料之内,却还是比她预计的时间早了许多。

当年天劫之威,早将她焚得只余一丝残魄,只得潜隐凡骨,韬光养晦。她的心魄强力无匹,磨合不够能把凡躯的六脉全数震碎。按原定,至少要耗三十载光阴,才能真正释放这封印,让凡骨与心魄契合,届时才堪再战天外异敌。

她回头瞥了一眼,忆起先前的经历,难道是因冥宫之火吗?还是这红蚱蜢一脚如蛮牛,都踢到心腔上来了,才让自己得以提前苏醒?

不管如何,这副身体根本没准备好,方才使力过猛已然损躯伤脉,意识正逐渐消散,怕是撑不得太久。

她咬紧牙关,拼了命才将意识拽了回来,“现在还不行!刚找到叛徒,岂能退去!”

眼见北渊黑鸾要疾驰远去,她竭尽全力将残存灵气凝聚一处,手中汇聚无数血水化为一张织网,再度横亘于鸾鸟之前,犹如一抹暗红的血幕,阻挡于天地之间。

北渊君看着怀中之人气息羸弱,危在旦夕,心急如焚,片刻耽误不得。他猛地抬起手来,指尖一动,前方的血网立刻撕开了一个大洞,仿佛空气中一道无形之力涌动,将障碍瞬间崩解。

“走!”他一声令下,指挥着座下黑鸾展翅直扑那空洞而去。

而山巅之人怒火填胸,手中光束呼啸,于空洞间再次织起了一层,一面扯嗓子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坐骑

“霜儿!!!!”

这一声震彻山巅,直蹿云霄。

焚冲六八一那年,夏天酷热难耐,北海的沙滩上晒得火辣辣的。

一个怪异的青年渔户在嶙峋的礁石壁上正忙着晒鱼干,日头毒辣,他却仍顶了一朵草帽,草帽下额头早已满是汗水。这青年有一双好眼睛,才被顶头上司派来监视对岸天山的动向,在这荒无人烟的北海边际,他一守便是百余年。

他终于忍不住了,稍稍将帽子移开,露出了额上一对磨平的角簇,那是他当年犄角被斩断后留下的痕迹。

他气力不济,无法如同伴一般将断角完全隐去。不过也无妨,他终年生活在渺无人迹的北海边,靠下海捉捉鱼虾过活,实在不怕被人发现。

但今日今时却有些不同。他刚走出几步,立时又将草帽拉了下来,只因他远远瞧见了两个人影。

前面一人,腹部高高隆起,竟是身怀六甲,可她神情黯然,半边身子浸在海水中,浪头一遍遍拍打在她大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