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放平之后,那些又长又深的伤痕看得更加清楚,血迹部分已经凝固成黑色,一片一片留在残破的棉衣上。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并列排布,看起来就像被巨兽的尖爪抓出,连带着皮肉翻绽,白骨隐约可见。
浓烈的腥味席卷而来,姜小满捂住口鼻,胃中翻涌几欲呕吐,却都努力忍了下来。好歹她也是仙门之人,不能太丢人
人刚放下来,马护院和曾管事便一前一后到了,两人目击此景,俱是脸色大变。
马护院先将那些跪在地上的丫鬟都扶了起来,又指挥着家丁们各自散去,竭力维持起场面的秩序。曾管事则迅速冲至尸体旁,本想探探气息,却被凌司辰一把拉住、缓缓摇头示意。他一瞬便领会了意思,只是面上惊骇难掩,口中也一直断断续续:“这,这怎会”
尔后到的是岑兰和百花先生。
岑兰惊叫出声,幸而同时赶来的百花先生展开折扇,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捂住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桃红和另外一个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看得出来,岑二姑娘受的惊吓不轻,要不是丫鬟们搀扶着,估计当即就瘫软在地了。
百花先生则泰然多了。他透过面上那半阙面具,先是低头仔细查看尸体,随后又抬头审视墙上的血字,下半边脸上竟勾出一抹浅笑虽然他大多数时候嘴角都是挂着笑意,但此时此刻却犹为渗人。
而且姜小满愈发觉得,他应当不是寻常游道,起码如此游刃有余,倒像是经历了无数魔杀场面的老练高手。
“死了?”那百花先生走至尸身前,摇着扇子轻描淡写地问道。
凌司辰点点头。“嗯。贯穿喉咙,当场毙命。”
百花先生跨过尸体,徐徐行至那堵墙前,细细品起墙上的血痕。
半晌,他悠悠问道:“你觉得,是它干的吗?”
“当然不是,它没这么蠢。”凌司辰淡然回道,也不抬头看那游道,只继续蹲着检查尸身。
一旁的姜小满默默注视着打哑谜的二人,心中疑窦丛生“它”是谁?
真是奇了怪了,这两人何时如此熟络了?不提那神神秘秘的百花先生,就说凌二公子,向来都是骄傲得很,竟也愿意与这种旁门左道之人搭话?更别提,昨日他还对此人嗤之以鼻,今日竟如此和谐,甚是匪夷所思。
她摇摇头,疑惑归疑惑,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凌司辰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他皱起眉头,手在尸身的棉衣上摸了一阵,又抬手看了看、凑近鼻子闻了闻。
姜小满好奇地凑过去也瞅了瞅,却见他手指上沾了一些猩红的粉末。再一看,却见衣服上似乎有不少这些粉末,尤其是那几道伤口旁边,零零星星布满了这些暗红的痕迹。
姜小满忍不住好奇,强忍住恶心,也用手指沾了一些粉末。
仔细看了看,疏松如沙,但粘在手指上便会留下很深的印记,使劲揉搓才能勉强搓掉。
她一时也认不出这是何物,难道也和魔物有关?
“这是什么?”她眨眨眼睛,看向凌司辰问道。
她的声音很轻,但百花先生还是回头浅浅瞄了她一眼,她也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大概是先前场面冲击太大,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又赶紧四下看了看,大概是周围的人都还处于惊魂未定中,竟也没有人发现她这个哑巴药仆忽然开口说了话。
凌司辰则沉浸在思考中,并没有马上回话。
他仔细揉搓着那红色粉末,片刻后才缓缓道:
“是铁锈。”
姜小满视线回到自己手上,细细凝视着那爬满好几根指头的猩红。
竟然是铁锈!这么多!?
“阿远,阿远!”
身后一声嘶哑又颤抖的呼唤,姜小满和凌司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那些下仆纷纷低头颔首、自觉退后,岑家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老人家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手一个劲抖动着,想要触碰地上那冰冷的尸体。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奔袭而至,岑秋双目充血,看到这一幕后,直接惨叫一声,当场便昏了过去。
第13章 公子并非医者,姑娘也不是药仆
魔为什么要杀人?
此疑困扰了人间上千年,而与众魔也打了快五千年交道的天元仙尊,曾给出过一个答案。
无非两种:
一是饥饿。正如人要食五谷杂粮,魔物也以人体内的灵气为食,过于饥饿的,还会啃食人的筋骨与血肉,似乎对它们来说这本身就是美味的佳肴;
二则是兴趣。越低等级的魔物越有进食的欲望,而更为高等级的天、地级魔物则不怎么需要啖食人的气血或骨肉,于它们而言,杀戮更多只是本能与乐趣。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将自己大名写在每次魔杀现场的地级魔。
可是,若诡音如传闻中所说那样敏感谨慎,是那种遇见危机会优先遁形躲避的个性,又怎会如此张扬地留下字迹、昭告天下?
在姜小满踌躇莫展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疲惫又憔悴的咳嗽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眼前。
此时,左院的东厢房中。
眼前卧在床中的女人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额上渗出涔涔细汗。
而她终于发出的几声咳嗽,虽然微弱,也牵动着周围一直静静守候着的众人的心弦,丫鬟们脸上不约而同地转忧为喜。
姜小满看在眼里,也是长舒一口气,看来不枉凌司辰借施针悄悄给她注入灵气。仙家的灵气虽说不能包治百病,暂时的强身健体还是没问题的。
凌司辰见床上之人好转,紧绷的面色也终于弛缓,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神色。他站起身来,旁边的丫鬟则快速上前,俯身床畔,用手中的沾着热水的棉布替岑秋擦去额上的汗珠。
“走吧。”凌司辰收好行医囊,向姜小满使了个眼色,又将放在脚边的寒星剑拾起挎在身后。
幸而他出门时用细布将剑缠绕几圈,现在看起来倒有几分像郎中用的针灸桶,不然铁定有人疑惑为何行医还要带上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