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了好一会儿,最后那一声轰响起,庭院里硝烟弥漫,红纸满地,四个人便欢欢喜喜地到膳厅吃团圆饭去了。

陈念莞家的团圆饭是锅子跟饺子。

用的恰好是出摊时的炊具,在圆桌上摆放了三个炉子,一个自然是用来吃锅子的,一个用来煮饺子,还有一个,因为陈念莞说煎饺子也好吃,所以就拿了一块铁板架在炉子上,等煮过饺子后,想吃就放上去,用炭火慢慢煨热。

因为要守岁,慢慢吃慢慢等,一点不急。

偶尔中途还跑出去放鞭炮跟烟火,玩累了再回来继续下半场,如此,快到子时的时候,陈念莞催促着张二郎赶紧在院子门口栓好第二副迎新的挂炮。

张二郎手脚利落地捧着大卷的挂炮走到门口,挂上去的时候,陈念莞还在一边指指点点。

从膳厅探出头来的柳氏看着两人,露出会意的笑容。

就这么看,那张二郎跟自家莞莞还是蛮般配的。

很快,四处的鞭炮声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悠悠的钟声,县城里各家各户似乎都在默默静数着钟声。

陈念莞也紧张莫名,无意识中拽住了张二郎的衣袖也不曾发觉。

张二郎一手抓着要点燃芯儿的香,一手微微一颤,垂首低头,看着她,陈念莞抬头,迎着他的眸子,毫不退怯。

鬼使神差地,张二郎便握住了陈念莞的手。

陈念莞丝毫不察有何不妥,任由他拉着靠得更近了一些,问他:“多少下了?”

大风寺每年除夕都会敲响寺庙里的大笨钟,敲一百零八下,最后一下便代表新一年的到来。

“第六十六下。”张二郎看着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娘子,笑着应。

陈念莞点点头,低声数着,张二郎在心里也默默念着,??到一百零七下的时候,张二郎迅速点燃了挂炮的引子,而后拉着陈念莞快速地退了两步。

陈念莞才忍不住笑出声,那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无数鞭炮声便似乎在同一时间也燃了起来,惊动了整个抚宁县。

新的一年到了!

陈念莞双手捂着耳朵,在鞭炮声中看着张二郎,大声跟他说了一句:“新春快乐!”

张二郎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看着小娘子那张红扑扑的脸,似乎被那双潋滟的眸子诱惑着,慢慢俯身,垂下头去,才要凑上去,没曾想那萱萱一下跑了过来,把两人撞开了。

张二郎不得不松开了手,看着捂着耳朵笑着在庭院里四处蹦着跳着的萱萱,眸子里的失望一掠而过,再看向陈念莞时,恢复了满脸的笑容。

鞭炮声停下后,又回到膳厅吃了一会儿,柳氏将包好的压岁钱拿出来,一人一个。

陈念莞也包了三个压岁钱,也是一人一个。

萱萱讨到了阿娘跟姐姐的压岁钱,转向张二郎:“大哥哥,萱萱又长大一岁啦,是不是也要给一封压岁钱给我呢?”

张二郎抿了抿嘴。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也要包压岁钱,这就尴尬了,但他马上弥补,当即掏出了一两银子,直接放到了萱萱手上。

柳氏接过去,帮着用红封装了起来,这才塞回给萱萱。

四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这才意犹未尽地就各自安歇去了。

? 第 55 章

大年初一, 陈念莞穿上了柳氏特意给她缝制的袄子,见柳氏也跟萱萱穿着新衣,一家三口精神奕奕的。

吃过朝食后, 柳氏就要带姐妹俩去陈鸣坟前祭拜。

出门之前, 陈念莞抓着院子的钥匙去西厢找张二郎。

按习俗,张二郎在这日也是要回乡祭祖的, 不知道他要去多久, 陈念莞一家子今日祭拜父亲,明儿要去柳家村拜年,也不知道何时才回, 所以便留一副家里的钥匙给他。

张二郎收下了钥匙,看着柳氏一家三口赶着驴车出门, 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

回海礁村吗?张二郎想起自己失去得族人跟父母, 神情茫然。

从发现自己回想不起以前发生的事情之后, 已经快过了半年吧?以为会慢慢想起来的事, 依然想不起来, 甚至先自己双亲的模样, 都记不起来。

但想不起来,先祖与父母还是必须得祭拜的。

所以陈念莞母女走后没多久, 张二郎也出门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祭品香火回海礁村。

海礁村在往州府的方向, 一个时辰的路程,原本是海边的一个小村子,村民多为县衙所雇的盐工,就在附近的盐田场工作。

但那次海啸, 不仅整个海礁村覆灭了, 还摧毁了朝廷建造的盐场。

事发后, 盐场跟海礁村都被官府的人封锁,便是张二郎,也没能进村瞧一眼双亲,在官府的人解封后,怕招惹时疫,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骨都由官府的人统一埋葬。

张二郎也已经认不出自己双亲的骸骨,只得与全村族人同葬在一起。

因此,海礁村曾经的村民,都掩埋在了一片坟包里,只在坟包前头立了一块方碑,粗略计算出受害的人口数,并将名字统一雕刻上去。

张二郎拿着祭品送到方碑前头时,见着坟碑前有放着一份贡品,燃了两炷香,应该是海礁村别户人家幸存下来的亲属来过。

他默然将祭品摆放好,燃香插了上去,而后烧完了带来的纸钱,在坟前坐了好一会儿。

他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惆怅了许久,张二郎慢慢起身,打算回抚宁县,陈姑娘明天要回柳家村,他若赶回去,给她们母女仨做车夫也好。

这般想着,张二郎脸上的郁结消散,又抿嘴微微笑了起来。

陈念莞与柳氏跟萱萱也已经在效外山上找到了陈鸣的坟墓。

原身对陈鸣的记忆已经淡化了,应该是在陈鸣死后,日子过于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