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各地将鸡鸭送往与其他诸侯地盘相邻的郡县。”陈昭有条不紊下发命令。

天下人共在一个大汉,蝗虫又长了翅膀,虽说她去岁已经给其他诸侯送了治蝗法子,可也不能保证其他地方能如她治下一般坚定贯彻执行。

相信其他诸侯的良心和本事,是愚蠢的做法。

并州之地,曹操十分重视陈昭送来的治蝗法子。去岁并州旱情本就不甚严重,今岁虽有零星蝗患,却皆在乡县之内便被扑灭,终未酿成大灾。

可并非每个地方都能有做实事的州牧。

关中平原的青翠麦浪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起初是天地交界处浮起一片昏黄的云,翻滚着向洛阳压来。蝗虫掠过渭水,岸边的垂柳顷刻只剩枯枝;扑向农田,青苗在眨眼间化作齑粉。

孙老叟双膝重重砸在田埂上,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老天啊你开开眼吧!”几滴浑浊的泪珠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去岁远在徐州的妹子孙酒妪给他寄了书信,说今年还会有蝗灾,让他养鸭子吃蝗虫,孙老叟将信将疑养了五只鸭子。

此刻那些鸭子正徒劳地扑腾着翅膀,在蝗群中显得如此渺小。五只鸭子哪里够?一人之力如何够?

“没了、都没了。”孙老叟身侧,是他的儿子和儿媳,二人抄起衣裳,试图多扑几个蝗虫。

“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跟着昭侯走啊!”老人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原以为董卓那恶贼死了苦日子就到头了,谁知道,咱们后面还有受不完的罪啊……”

他只恨自己当年舍不得自家祖上留下来的这二十亩地,没跟着昭侯一起离开洛阳。去年那么大的旱灾都挺过来了,卢公生前发的麦种才刚抽穗,本以为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谁知道熬过旱灾还有蝗灾。

“大勇,带着你媳妇逃吧。”孙老叟突然抓住儿子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儿子的皮肉,“去投奔昭侯去,你们不能和我这把老骨头一起饿死啊。”

大勇扑通跪下:“爹!咱们一起走!”儿媳也跟着跪下,三人哭作一团。

“洛阳离徐州好几百里路,我这个老不死哪能走的过去。”孙老叟抹泪,“我死也得死在祖宗留下的田地上。”

孙老叟不知道昭侯已经打下了兖州,也不知道洛阳到徐州不仅几百里路……他只知道,逃难路上少一个人就少一张嘴。

没有人号召,没有人领头,越来越多的流民抛家舍业,踏上了往东走的路。

没人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昭侯治下是不是也有蝗虫,他们只记得,当年董卓作乱,他们没饭吃,是昭侯发粮赈灾。

还有卢公,可卢公已经死了,大汉天子给不了他们活路,他们只能去寻找他们仅知的活路。

【作者有话说】

攸长子缉,有攸风,早没。次子適嗣,无子,绝。《三国志·荀攸传》

昭昭给孤寡老人送温暖!昭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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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 第 166 章

洛阳城门日日都挤满了出逃的庶民,乌泱泱宛如一片厚重的黑云,天上则满是黄云,蝗虫嗡嗡振翅,合着满城的哭声。

流民聚集,先前剿过一次匪的关中各地,又悄无声息冒出了成群结队的匪贼。

崇德殿中,百官肃立。

如今是刘协亲政,虽说这“亲政”二字,也不过是徒有其名。天下诸侯各自为政,天子能号令的,不过关中一隅。

大司农朱儁声音低沉,将关中蝗灾情况一一禀告。

刘协身材已经抽条,此刻却仍显得单薄。他手指紧攥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声音落在殿内:“朕记得去岁朕已下旨督促各地防范虫灾了?”

刘协心中还残留着些许对当年从董卓手中救下他的陈昭的感激,去岁陈昭送来治蝗书之后,刘协也发下圣旨命令各地防范蝗虫了。

为何蝗灾还如此厉害?

太尉杨彪和朱儁对视一眼,双双无言。

这世上哪里能有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情?陛下颁布圣旨,百官再督促一遍麾下小吏,此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人把这当成要紧事做?养鸡鸭要花钱,让百姓去找蝗虫卵也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做成的事……更重要的是,朝野上下没人真把小皇帝当回事。

杨彪感受到身后派系官员投在他身上的催促视线,向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蝗虫乃是天灾,各地乱臣贼子作乱,上天才会降下蝗虫惩戒世人。天灾来无影去无踪,实乃防不胜防。”

刘协从未见过蝗虫,更不知蝗灾如何形成,闻言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曾在宫中翻阅过历代诏书,依稀记得大汉数百年间,每逢蝗灾,皆以“天谴”论处。那时,往往由三公之一引咎辞职,再行祭祀,以求平息天怒。

“太尉以为……当如何赈灾?”刘协声音极轻。

杨彪沉默片刻道:“国库空虚,存粮无几。陛下可下诏令百姓节衣缩食,再以身作则,缩减宫中用度,熬过今岁,或可盼来年转机。”

刘协听着这话觉得耳熟,好像去年旱灾之时他已经听过了一遍一样。

“莫非国库连宫中的粮食都供应不了吗?”刘协愣了一下,下意识追问。

他过得最苦的时候就是在董卓手下苟且活命的那段时日,可董卓虽然残暴,却也没穷到在衣食上短缺他。

这话实在不像是什么英明君主能说出来的话。

百官之中有人悄悄掀起眼皮瞥了刘协一眼,心中暗暗有了成算。

下朝之后,议郎董昭匆匆回府,思索自己该找何出路。

小皇帝不知道庶民饿惨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做过县令、又曾追随过袁绍的董昭却很清楚流民能干出什么事情。

洛阳城再惨,也有富户和国库在此,流民也不全是傻子,定有人能想到高官富户家中和国库之中有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