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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窗棂时，桑燕燕提着湘妃竹帘闯进来，鬓边金步摇缠着几缕乱发：“知虞姐姐，求你让首辅救救我四哥！“她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那些混账故意在他跟前说什么'公马配种'的浑话，他蠢笨如猪跟着学舌。“

温知虞扶她坐在藤编凉榻上，青瓷盏里的酸梅汤晃出涟漪。桑燕燕向来矜贵，此刻却哭得鼻尖通红，石榴裙上沾着泥点，显然是策马疾驰而来。

“陆大人去刑部查漕粮案了。“温知虞将冰帕子敷在她眼睑，“你先喝口凉茶，我让红缨去前院候着，人一回来便请。“

桑燕燕揪住她衣袖：“我知道四哥蠢！可父亲要将他逐出宗祠。“她突然哽住，望着廊下晃动的琉璃灯，“那年我出痘疹，是他偷翻墙头给我送糖蒸酥酪。“

湖心亭传来女子嬉笑。温知舒倚着朱漆栏杆，指尖捻碎荷花瓣：“这侯府瞧着花团锦簇，偏生有人不知好歹。“她瞟向远处抱琴走过的婢女，“晓慧妹妹说是不是？“

陆晓慧绞着杏黄丝绦，怯生生道：“二婶房里的晓欢姐姐。前日还议论嫂嫂的妆奁寒酸。“她忽地掩唇，“哎呀，晓萱姐姐莫怪我多嘴！“

陆晓萱掐着掌心冷笑：“她算哪门子嫡女？不过仗着卢姨娘掌家罢了。“指甲在檀木栏杆划出白痕，“我若是嫡出。“

“妹妹慎言！“温知舒将剥好的莲子塞进她嘴里，“嫡庶有别，这话传到母亲耳里。“她忽地压低声音，“听说卢氏要给晓欢相看永昌伯府？“

陆晓慧突然指着对岸惊叫：“那不是晓欢姐姐的婢女春莺么？怎的往世子书房去了？“

众人望去，果然见个翠衫丫鬟捧着食盒闪进月洞门。温知舒指尖掐进莲蓬，汁水染绿了蔻丹：“好个不知廉耻的！“

“嫂嫂别恼。“陆晓慧轻摇团扇，“上元节那晚，我还瞧见晓欢姐姐的绣帕落在表哥书房呢。“她忽地惊慌掩面，“我。我定是看错了！“

陆晓萱猛地站起，簪头的珍珠坠子乱晃：“她敢肖想世子？“荷叶被她扯得簌簌作响，“不过是个。“

“不过是个庶女？“温知舒冷笑截断她的话，“可人家母亲掌着中馈呢。“她将碎荷瓣撒进湖里，“前日我去库房取燕窝，卢姨娘竟说要用作中秋宴客。“

暮色渐浓，陆晓慧忽然轻呼：“呀！四婶往这边来了。“她慌忙理了理鬓发，“定是来寻嫂嫂商量中秋宴的衣裳。“

温知舒瞥见远处款步而来的身影，突然提高嗓音：“要说这府里最不知礼的，当属某些妄想攀高枝的。“话音未落，手中团扇“不慎“落水。

“我的扇子！“她扶着栏杆探身，腰间禁步撞得叮当响。陆晓萱忙去拉她，三人推搡间，温知舒绣鞋在青苔上打滑，整个人往湖面栽去。

“嫂嫂当心！“陆晓慧惊呼着抓住她衣袖，自己却跟着歪倒。混乱中不知谁踩了谁裙角，扑通两声水响，惊起满塘白鹭。

温知虞赶到时，正见两个湿漉漉的人头在荷叶间沉浮。陆晓萱瘫坐在岸边，发间珠钗掉了一只，呆呆望着水面泛起的涟漪。

“快来人！“温知虞扯下披帛抛入水中，“抓住绸子！“

暮色里闪过玄色衣角，陆君衍踏水而来，拎小鸡似的将两人提起。温知舒呛着水还要说话，被他冷眼一扫，顿时缩成鹌鹑。

“明日请太医来诊脉。“陆君衍甩去袖上水珠，目光扫过众人，“中秋宴前，都给我安分些。“

陆晓慧绞着滴水的衣带，忽然指着对岸惊叫：“春莺姐姐怎么在世子书房外？“

暮色渐沉时，陆晓慧扯着帕子闯进西厢房。温知舒正倚着软枕吃冰葡萄，眼见陆晓萱红肿着眼尾跟进来，立时摆出贤淑模样：“二妹妹快擦擦泪，咱们侯府女眷岂能被二房欺了去？“

陆晓萱绞着帕子恨声道：“二婶今日当众讥讽嫂嫂管家无方，我定要她好看！“温知舒端着青瓷茶盏听她们谋划，指尖在盏沿慢悠悠打转：“你们小姑娘家的玩闹，我便不掺和了。“话虽这么说，却故意漏了两句提点既要让陆晓慧姐妹当刀使，又得留足脱身的余地。

待两人离去，新提的丫鬟绿萝踮着脚凑近耳语：“三房那边来了贵客，奴婢瞧见桑大小姐眼睛肿得核桃似的。“温知舒手中葡萄啪嗒滚落，前世桑燕燕与长姐总是一副闺中密友的做派，何曾见过她们这般失态？

“去阆华苑送冰鉴。“温知舒掐着掌心吩咐，“仔细听听她们哭什么丧。“两个丫头抬着鎏金冰鉴穿过青石小径，正撞见廊下抱剑而立的凌蓟。绿萝堆着笑递上冰鉴：“世子夫人惦记三夫人畏暑。。“话没说完就被莫颜接过去，只瞧见影墙后绿袖捧着甜瓜出来道谢。

“桑大小姐的马车还停在角门。“冬安扯着绿萝往偏院钻，却见桑家丫鬟个个闭紧蚌壳似的嘴。两人悻悻回禀时，恰遇陆重锦踏着月色归来。温知舒忙从红泥小炉边起身，氤氲水汽里看他含笑走近，恍惚又见前世洞房那柄挑喜帕的玉如意。

“运河的物料采买全攥在咱们手里了。“陆重锦牵着她往内室引，指尖在柔荑上轻轻摩挲，“每日少说能进账三百两。“他故意隐下太子那头抽走的七成利，盘算着既要哄这蠢妇继续掏银子，又得留够给姜莺莺置办的头面钱。

温知舒被他眼底柔情晃得发晕，忽觉腰间玉带钩一松。陆重锦的吐息拂过耳畔：“多亏夫人变卖嫁妆筹的八万两。。“

她猛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这般温言软语，转头却将全部家当捧给外室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没甩开那双手。

烛火在琉璃罩里跳了跳，温知舒扑过来时，陆重锦肩头蟒纹补子被她揉皱。少女身上玫瑰香膏的气息冲得他喉头发紧：“不过是些银票。“

“夫君是活财神呢！“温知舒仰着脸笑，金累丝步摇缠住他玉带钩，“这趟南行要带多少箱笼？我让绿萝连夜赶制几双厚底靴。“

陆重锦握住她手腕按在圈椅里，蹲身时袍角扫过青砖：“少则三年，多则五载。每月会有商队送账册回来，你只管收银子便是。“

温知舒指尖倏地掐进他掌心：“三五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南边瘴气重，听说去年疫病死了好些人。“

“每年霜降前回来盘账。“陆重锦避开她灼灼目光，转头看丫鬟端来的冰镇瓜果，“给你留了十万两压箱银，不够就去钱庄支取。“

铜盆里冰块撞得叮当响，温知舒盯着瓜瓣上凝结的水珠。每日三百两，足够在京郊置三处庄子。她忽然破涕为笑：“夫君定要保重身子，我。我等着你。“

陆重锦捻起片瓜喂她，冰水顺着皓腕滑进袖口：“方才桑家小姐来寻四婶？“

“长姐闭门不见客呢。“温知舒咬瓜的贝齿突然发狠，“绿萝送冰过去，竟被侍卫拦在垂花门外。“她扯着帕子冷笑，“当谁稀罕她那破院子！“

窗外惊雷炸响，陆重锦望着廊下摇晃的灯笼：“桑四公子在御前说了句'公马配种'，正巧紫嫣公主在帘后听政。“他指尖在案几划出水痕，“程驸马祖上是给太祖养马的。“

温知舒手一抖，瓜瓣掉在石榴裙上。前日赏荷宴上，桑燕燕还炫耀兄长得了个御马监的差事，转眼竟要抄家灭族？

“四叔不会插手。“陆重锦擦净她指尖汁水，“陛下最恨外戚干政，程驸马如今管着五城兵马司。“他忽然噤声，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红缨提着淋湿的裙裾闯进来：“少夫人！桑家大小姐投湖了！“

雨幕中琉璃灯乱晃，温知舒提着灯笼冲到湖边时，正见陆君衍抱着湿透的桑燕燕上岸。少女腕间金镶玉镯碎成两截，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

“拿我的帖子请太医！“温知虞将大氅裹住桑燕燕，转头厉喝，“今日当值的婆子全部捆了！“

陆重锦按住浑身发抖的温知舒：“四叔在刑部审了整日的漕粮案，此刻怕是要动真火了。“他望着廊下疾行的玄色身影，“桑家这滩浑水。“

“救。救四哥。“桑燕燕突然抓住温知虞衣襟，咳出两口湖水，“他说那话时。有人在熏香里掺了五石散。“话未说完又昏死过去。

温知虞猛地抬头，与陆君衍目光相撞。雨丝在两人之间织成密网，她忽然想起前日桑家送来的那尊鎏金香炉。

“备马。“陆君衍将桑燕燕交给医女，“去桑府。“

烛火跳上陆重锦手中的青瓷盏，映得他眼尾笑意忽明忽暗。温知舒等不及他咽下茶汤，指尖几乎掐进檀木椅扶手里：“若四叔执意帮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