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莺莺怔住，他急声道：“上位者岂容旁人捏着命门？等试验成功之日，便是咱们灭口之时！“

烛火在烛台上爆了个灯花，姜莺莺手里的素绢帕子绞出细褶。陆重锦望着博古架上那尊唐三彩马，马鞍处有道裂痕正是上月初七太子赏赐的物件。

“东宫那位...“陆重锦指尖划过青瓷茶盏沿口，凉意渗进指甲缝，“当年处置户部贪墨案，可是连襁褓里的婴孩都没放过。“窗纱被夜风鼓起，惊得姜莺莺腕间银镯撞在案几上叮当响。

姜莺莺揪着衣角，指尖把石榴裙揉出层层涟漪：“大婚前夜你说要与我做对神仙眷侣，转头就...“话尾化作哽咽，倒像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妆台铜镜映着她发间金步摇，那凤凰衔的东珠还是太子前日赏的。

陆重锦突然握住她肩膀，锦缎下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你当那些龙子凤孙是话本里的痴情郎？去年秋猎，七皇子为只白狐就能射杀三个侍从！“他腕上佛珠缠住她一缕青丝，檀香混着她身上陌生的龙涎香，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拔步床边的珐琅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姜莺莺盯着床帐上绣的并蒂莲，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那些写着化学式的便签纸，此刻竟比太子给的翡翠镯子更叫她心慌：“配方明明是对的...硫磺硝石木炭...“

“前朝方士炼的丹药还写着能长生呢！“陆重锦突然扯开她腰间绦带，玉扣砸在地砖上迸成两半，“五十万民夫等着吃运河粮，这才是实实在在的金山银海！“

姜莺莺望着多宝阁上歪倒的鲁班锁，那是玉漱三岁生辰时陆重锦亲手做的。如今榫卯缝隙里积了灰，倒像在嘲笑她异想天开。窗外更夫梆子声遥遥传来，惊得她突然抓住男人衣袖：“若是太子真成了呢？“

“成不了！“陆重锦扯开她中衣，锁骨下新添的吻痕刺得他眼底发红，“三年前工部试造连弩，折进去七个匠人...“他发狠咬住她耳垂，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你以为龙椅上那位，真容得下能造神兵利器的人？“

妆奁抽屉突然滑出半张泛黄图纸，姜莺莺慌忙用裙摆盖住。那上面鬼画符似的化学式，还是用眉笔蘸着口脂写的。陆重锦假装没看见，指尖抚过她后背陈年旧疤去年灯会遇刺时替他挡的刀。

“玉漱的千字文描红本...“姜莺莺突然哽咽，“前日还说要给爹爹看...“陆重锦动作一顿，想起儿子抓周时死死抱着他官印的模样。那时姜莺莺穿着杏子红襦裙，笑得比满院海棠都艳。

菱花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陆重锦盯着镜中扭曲的面容：“侯府请的夫子是两榜进士，书房藏着前朝孤本...“他忽然摸到她腰间玉珏，冰凉的温度惊得手指一颤这分明是太子冠冕上的制式。

五更天的梆子穿透窗纸，姜莺莺望着天青色帐顶：“开春玉漱染风寒那回...“话没说完就被陆重锦堵住嘴，咸涩的液体渗进唇角，不知是谁的眼泪。拔步床雕的喜鹊登梅纹在摇晃中裂开细纹，像极了他们初见时踏碎的那枝白梅。

晨光爬上窗棂时，陆重锦捡起地上撕破的奏折正是昨日弹劾他漕运贪墨的折子。姜莺莺忽然抓住他手腕：“丝绸之路上有波斯商人...“指甲在他腕上掐出月牙痕，“能弄到琉璃盏那般透亮的器皿。“

陆重锦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火光，想起三年前在茶马古道见过的西域客商。那些人腰间的弯刀，比太子赐的尚方宝剑更寒冽：“等运河银钱到手...“他忽然轻笑，“给你打支金步摇，要坠九百九十九颗明珠。“

姜莺莺望着镜中散乱的云鬓，突然将金簪狠狠扎进桌面。裂缝顺着木纹蔓延，恰如昨夜太子画舫上碎裂的翡翠杯。陆重锦系腰带的动作微滞，玉带扣上嵌的猫眼石映出她脖颈淤青昨夜太子留下的痕迹还新鲜着。

……

元宝攥着红缨给的银锭，雇人盗得个听瓮。这物件着实精妙，但凡有生面孔踏入姜莺莺院落，他立即掀开瓮盖监听。

“主子！“元宝冲进红缨屋里，将偷听到的密谈和盘托出，“陆大人要带那外室去江南，把嫡子扔给咱们夫人！“

温知虞听完禀报，指尖掐进锦被。前世陆重锦正是借着大运河粮道起家秋后粮贱时囤了四十万石米，每斤不过两文钱，统共花了十二万两雪花银，用的全是她嫁妆。

她记得分明，重阳过后第七日，中州地动山摇。粮价从四文疯涨至二百六十文，有市无价。陆重锦与姜莺莺抛售二十万石，转眼卷走八百万两白银。而贤名在外的自己，竟主动献粮十万石给朝廷，替这豺狼铺就青云路，让他踩着温家坐上户部尚书之位。

“绿袖。“温知虞抚平袖口褶皱，“让林逊趁着秋收买粮十万石，寻干燥处存放。“

小丫鬟听见林逊名讳便笑弯眼：“奴婢这就去！“

待人走远，温知虞又召红缨至内室：“你暗中联络董倾，今年新粮管够，叫他有多少囤多少。“

“林大人不是...“

“朝官囤粮过十万要遭弹劾。“温知虞将银票匣子推过去，“董倾至少囤五十万石，切记分人分批购置，仓廪也要分散。“

红缨抱紧木匣：“奴婢带宇家兄弟同去。“

当绿袖哼着曲儿回府时，红缨早带着二十万两银票与宇原、宇骁离京。那匣子若叫人劫了，怕是十条命都不够赔。

陆君衍这日散朝格外利索，朱笔批完最后道折子便要回府。御前总管华哲珅来请时，他正理着袖口金线。

“华公公。“当朝首辅笑得清风明月，“就说没寻着本官？“

华哲珅苦着脸：“您当这是捉迷藏呢？“

第87章 卡住了

御书房里，皇帝瞧着案前玉树临风的臣子：“爱卿急着去哪？“

“散朝归家。“陆君衍答得坦然。

“往常不都未时才走？“

“午时散朝是祖制，臣多留两个时辰。“他掸了掸蟒袍上不存在的灰，“纯属个人喜好。“

皇上忍笑忍得辛苦，面上却故作严肃：“是府里有急事么？“

首辅陆君衍垂首而立，规规矩矩应声：“是。“

是你个头！皇上心里暗骂，这成了亲的男人果真不一样，下朝跑得比兔子还快。面上却敲了敲龙案：“坐下说话，朕有事要问。“

陆君衍端正落座，手指无意识摩挲腰间玉带钩。

“温知虞当真打通了东陵商路？“

“商船已发，尚未归航。“

“花了多少银子？“

“陛下要入股？“

皇上险些摔了茶盏，鎏金护甲磕在紫檀案上咔咔作响：“朕问个数目，你倒惦记起朕的私库！那商船造价不菲，莫不是温定廉那老。老当益壮的给的？“

“岳丈并不知情。“陆君衍抬眼直视君王，“内兄倒是知晓，不过温家如今清贫，只能给些精神慰藉。“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臣的岳丈正值壮年，陛下说'老当益壮'未免早了些。“

“啪“地一声，朱笔擦着绯红官服飞过。皇上气得发笑：“好你个陆首辅，才成亲几日，倒学会护短了？“

“臣的心向来长在左边。“陆君衍掸了掸衣襟墨渍，“从未端正过，这才是最该待的位置。“

暖阁倏然寂静。皇上盯着他半晌，忽而甩出个描金木匣：“罢了，这银子算朕赏你的。告诉你家夫人，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朕撑着。“

陆君衍盯着那匣子不动：“内子不过是妇道人家做些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