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衍指尖拂过千里镜上的莲花纹：“你表妹绣鞋沾着沧澜江特有的红泥。“他突然指向码头，“瞧见那艘挂着暹罗旗的商船没？昨夜卸下的可不是香料。“

老夫人拄着蟠龙杖踏上角楼时，正听见渔号子混着马蹄声震天响。三十辆榆木大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辕上壮汉们齐声高唱锁城渔歌，惊得御史台朱门“砰“地紧闭。

鸣冤鼓声震得檐角积雪簌簌落下。易贤紫棠色绸袍跪在青石板上，状纸高举过头，鎏金扳指在冬阳下折射出刺目光斑。京兆尹惊堂木“啪“地拍响时，衙门外忽起马蹄声如雷。

“定国公府代吴小姐应诉！“玄铁马车里跨出个锦袍老者，腰间玉珏刻着御赐“忠“字。紧随其后的赢朔蟒纹箭袖猎猎作响，惊得衙役们手中水火棍“当啷“落地。

陆君衍月白狐裘扫过门槛积雪：“本官来瞧瞧民生疾苦。“他指尖掠过易贤颤抖的状纸，冰裂纹青瓷盏映出赢朔阴鸷的眉眼。

“三万两现银在此。“定国公府管家抬脚踹开朱漆木箱，雪花银锭滚落公堂，“吴小姐的制冰方子已献与太子殿下，尔等刁民......“

“且慢！“陆重锦玄色大氅挟着寒风闯入，“契约白纸黑字写着三十万违约金！“他腰间螭纹玉佩撞在堂柱上，惊起梁间栖鸦乱飞。

陆瑾奚铁鞭“啪“地抽在青砖缝里：“逆子还敢放肆！“鞭梢扫过赢朔蟒纹下摆，扯下半幅明黄绢帛竟是东宫手谕。

易贤山羊须沾着冷汗，突然瞥见温知虞的贴身侍女立在围观百姓中。他鎏金扳指暗扣状纸夹层，那里藏着董倾昨夜塞进的密信：莲花暗纹信笺上只书“从“字。

“草民愿退一步。“易贤突然伏地叩首，“只要侯府承运海货，三万两本银亦可商榷。“他袖中滑落半枚铜钱，正滚到赢朔皂靴前钱孔金丝与姜莺莺步摇坠子如出一辙。

赢朔瞳孔骤缩，蟒纹靴碾住铜钱：“易会长倒是识时务。“他突然俯身搀扶，“太子殿下最怜百姓疾苦，这三十车硝石......“

“报！“驿卒嘶吼着撞开衙役，“沧澜江浮桥被冰凌冲垮！“他怀中塘报染着红泥，正是锁城易家堰特有的赤砂。

陆君衍忽然轻笑，月白狐裘扫落案头积雪：“巧了，本官今晨刚批了工部疏浚沧澜江的折子。“他指尖点着塘报上冰凌图，“这冰碴子瞧着，倒像易会长那批硝石所制？“

公堂霎时死寂。定国公府管家袖中地契“哗啦啦“散落，每张都盖着吴千羽的梅花印。赢朔蟒纹靴突然踢翻银箱，雪锭砸碎青砖的脆响里，藏着声微不可闻的“撤“。

易贤望着仓皇离去的玄铁马车，突然撕碎状纸抛向半空。碎纸片如雪纷扬间，他瞥见温知虞的侍女比了个“三“的手势正是契约上温和的违约金倍数。

“草民愿与侯府重修契约。“易贤颤巍巍捧出新拟文书，“只要世子爷十日内将货送抵岭西......“

陆瑾奚铁鞭突然缠住儿子手腕：“逆子还不画押！“陆重锦朱砂笔尖悬在“陆“字上迟迟不落，墨汁滴在赢朔遗落的东宫手谕上，渐渐洇开个“玥“字。

角楼外忽然传来渔号子，三十辆榆木大车碾过结冰的官道。易贤望着车队首飘扬的锁城莲花旗，终于看清每辆车辕都钉着陆家军的玄铁徽记那本是用来押送军饷的漠北战车。

冬阳透过冰裂纹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碎金。易贤山羊须颤了颤，终是重重叩首：“草民谢首辅大人主持公道。“他紫棠色绸袍扫过满地碎银，鎏金扳指暗扣住袖中密信那是温知虞亲笔的“见好就收“。

京兆尹惊堂木“啪“地拍响：“既已议定，画押为凭！“衙役捧着朱砂砚上前，赢朔蟒纹袖口突然拂翻砚台，赤红墨汁泼在定国公府管家前襟，活像溅了滩心头血。

陆君衍月白狐裘掠过满地狼藉：“易会长今夜便可去东郊冰库提货。“他指尖点着塘报上冰凌图，“沧澜江疏浚后，官道能省三日脚程。“

易贤浑浊老眼骤亮，突然瞥见温知虞侍女鬓角的金丝蝴蝶簪正是锁城渔帮接头的暗号。他颤巍巍按上手印，状纸夹层里铜钱“当啷“落地，钱孔金丝正缠着姜莺莺步摇上的珍珠。

三日后，三十辆榆木大车碾过结冰官道。陆重锦玄铁徽记的漠北战车开道，惊得沿途税吏纷纷撤卡。易贤望着车辕飘扬的锁城莲花旗，忽然瞧见棉被下渗出猩红冰碴那根本不是海货该有的霜色。

荣禧堂内，紫檀木家法杖沾着血沫。陆重锦趴在春凳上，冷汗浸透鸦青中衣：“祖母......孙儿知错了......“

“错在眼瞎！“老夫人蟠龙杖砸碎青花瓷瓶，“你当那吴千羽是小白兔？“碎瓷片飞溅间，陆君衍突然拈起片釉色诡异的瓷片，“大哥可还记得，前朝余孽最爱在官窑藏密信？“

第48章 硝石

陆瑾奚铁鞭“啪“地抽在楠木柱上：“四弟是说......“他猛地扯开儿子染血的外衫，后背鞭痕间赫然印着半枚莲花烙与锁城易家祠堂的图腾如出一辙。

角楼外忽起渔号子，混着马蹄声震天响。陆君衍推开冰裂纹长窗，正见易贤车队驶入暮色。最后一辆大车棉被滑落，露出底下鎏金冰棺棺中女子面容竟与温知虞有七分相似。

“来福。“陆君衍指尖叩着窗棂，“去查二十年前锁城易家走失的那位小姐。“他月白袍角扫过案头塘报，冰凌图上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勾出个“温“字。

夜色染透侯府飞檐时，温知虞正对镜描眉。董倾捧着鎏金匣子进来：“易家堰三万两已分完，渔民们重修了龙王庙。“她突然压低声音，“只是那批'海货'里......“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人影，温知虞金丝护甲挑开妆奁暗格：“告诉易贤，该给陆首辅送份谢礼了。“暗格里躺着半枚莲花铜钱，与公堂滚落的那枚正好合成完整图腾。

陆君衍立在角楼阴影里，千里镜中映出温知虞闺阁烛火。他忽然想起那日沧澜江浮桥断裂时，冰碴中夹杂的鎏金丝正是御赐给温家太夫人的寿礼流苏。

更漏声里，来福喘着粗气奔上角楼：“查到了！二十年前易家嫡女与温家......“

话音未落，侯府马厩突然火光冲天。三十匹漠北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每匹马鞍下都绑着鎏金冰匣，匣中血灵芝在火光中泛着诡谲紫光。

……

晨光初透，东市青石板路上蒸腾着白雾。陆君衍月白常服掠过早点摊子，忽见人群潮水般涌向街角杂货铺。鎏金牌匾上“福瑞斋“三字蒙着层灰，门前空地却堆着小山高的灰白硝石，在冬阳下泛着诡异晶光。

“二十五两一担！“短打小厮踩着条凳吆喝，汗巾子甩得啪啪响，“要买的里边交钱取票！“他腰间铜牌忽地闪过睿王府徽记，惊得陆君衍袖中千里镜险些脱手。

来福挤在人群里直咂舌：“前日才五两的价......“话音未落，旁边布衣汉子撞开他：“让让！俺要三担！“那人怀揣的银票露出“通宝钱庄“红印正是太子妃娘家产业。

陆君衍折扇轻叩掌心，忽见个戴斗笠的渔夫扛着麻袋出来。硝石粉从破洞簌簌洒落，沾着星点靛蓝染料与沧澜江浮尸衣料如出一辙。他快步上前：“老丈买这许多硝石作甚？“

渔夫斗笠压得更低：“腌、腌鱼......“胶东口音混着海腥气，靴帮还沾着锁城特有的红泥。陆君衍正要再问，忽听铺内传来掌柜怒喝：“今日售罄！要买的明早再来！“

暮色染透窗棂时，来福抱着青布包袱溜进首辅书房。硝石粉从包袱缝漏出，在烛火下泛着靛蓝幽光：“爷，那票上印着梅花暗纹......“他忽地压低声音，“与吴小姐契约上的印章一模一样。“

翌日朝房，陆君衍月白蟒袍刚跨过门槛，就听见工部王侍郎扯着嗓门：“昨夜府上制出三缸冰！“他的手中捏着张泛黄纸笺，“这秘方当真神奇，硝石入水即成冰......“

“诸位可知硝石来路？“陆君衍状似无意地抚过王侍郎袖口，指腹蹭到星点靛蓝粉末。

刑部尚书凑过来，官袍沾着胭脂香：“听说是睿王府船队......“他忽然瞥见陆君衍袖中露出的千里镜，话音戛然而止。

散朝钟声响彻宫墙时，福瑞斋前已排起长龙。陆君衍立在对面茶楼雅间，千里镜中映出个熟悉身影温知虞贴身侍女正与掌柜耳语，纤指在账册上比划个“三“字。

“爷！“来福喘着粗气撞开门，“锁城易家堰今晨来了三十辆空车！“他靴底红泥在青砖上印出莲花纹，“说是要运硝石回去制冰捕鱼......“

陆君衍手中茶盏忽地倾斜，碧螺春泼在硝石票上。靛蓝粉末遇水腾起紫烟，渐渐凝成个“温“字。窗外忽起喧嚣，睿王府马车轧过青石板路，车帘缝隙间闪过半张芙蓉面竟是本该在祠堂罚跪的吴千羽。

更漏声里，陆君衍指尖摩挲着靛蓝硝石。千里镜突然映出奇景：沧澜江浮桥残骸间，数十艘货船正卸下灰白巨石，每块都刻着前朝工部的“冰“字烙印。浪涛拍岸声混着船工号子，惊飞了江心沙洲上的白鹭。

福瑞斋鎏金牌匾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灰白硝石堆成的小山前挤满乌泱泱的人头。来福攥着银票往前挤，靛蓝粗布衫被汗浸透大半。

“购满两石赠秘方咧！“柜台后的账房拨着算盘珠子嚷道。来福刚要递上银票，身后壮汉突然撞开他：“让道！爷要五石！“那人腰间的漠北弯刀鞘撞得柜台砰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