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夫君,竟然一直在关心和他有深仇大恨的太后。
王新荷咬着牙忍耐,忍耐着她奢华的象牙花冠,忍耐着身上那件巧夺天工的百蝶裙,忍耐着她的丈夫对她百般示好。
即便听到她任性可笑的言语,虽然口中斥责,但嘴角是遮不住的笑。
忍耐的不止是赵元冰的后宫妃嫔,还有所有参与叛变的大臣。
在今天这个日子,群臣在竭力忍耐身为罪臣之女的段容盈竟然可以堂而皇之以皇太后的身份自居。
这个妖妇,迷惑了先皇还不够,如今打扮的这样明艳坐在新帝身旁。
舞女婀娜多姿的身段摆动,裙摆旋转的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芙蓉花,江南的歌女婉转歌喉宛如夜莺,唱着欢快的词曲,也有来自西域的奇异舞乐,还有北方高月一族的丝竹乐班,民间的舞狮杂耍。
赵元冰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含笑的问坐在身旁段容盈喜欢哪一个表演。
段容盈哪一个都不喜欢,她勉勉强强的说自己喜欢歌女唱的词。
赵元冰清俊的面孔由于灯火星月,以及眼前的盛大奢华的表演,而绽放着明亮动人的微笑。
又过了几个时辰,从白昼一直持续到深夜的庆典即将到达尾声。
顾玄青站在不远处看着昏昏欲睡竭力强打精神的段容盈,嘴角勾着一抹浑浊的笑。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在监狱看见的情景,尽管一别四年,她比初见时更加婀娜妍丽,就像一只被养在金丝笼里的脆落蝴蝶。
顾玄青望着赵元冰,对方冲他点了点头,他带上夜叉面具,今夜最后一个节目,是段家最爱的鲜血和哀嚎,就让他们自己也尝尝看这个滋味吧。
明亮的月光和灼灼的灯火映照着他,赵元冰唤醒了段容盈,他抚摸着对方的脸颊,痴痴的望着对方一如既往动人的双目:“母后,最后一个节目了,希望你喜欢。”
段容盈被打扰到睡眠,她气哼哼的拍开赵元冰的双手:“太子,你要给我看什么?”
“母后,朕已经不是太子了,朕是大楚的皇帝,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都是保护你。”
“陛下,你说的这样严重,那我不看了行不行?”
“不行,接下来,你可以哭,可以闹,但是唯独不可以恨朕。”
随着一曲终了,舞女徐徐退下。
一个光着上身,露出精壮强悍的身体,麦色健康的肌肤上布满着伤痕,披着橘黄虎皮,束着黑金腰甲,带着一枚红色夜叉鬼的面具,携带着一把剑走上前。
随后又有相同打扮的侍卫押解着身穿白色虎皮,头戴白虎面具的男人,男人被捆绑的结结实实无法动弹,身体的伤痕是夜叉鬼的数倍,新鲜和陈旧的伤痕交错,布满他的身躯,一道紫红色伤痂从他的肩膀贯穿他的胸膛。
段容盈百无聊赖的看着赵元冰:“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底下的人鸦雀无声,赵元冰没有理睬段容盈:“解开他。”
很快就有人上前解开了绳子,对方被绑的太久,像是一条离岸太久的鱼,缓缓挣扎了两下,下一秒却被夜叉鬼面给踹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窝心脚,白虎鬼被踹的疼了,在地方翻滚了两下痛苦的喊了两声。
段容盈听到声音脸色一变,她想要起身却被赵元冰死死按住:“你若是敢起身走动一步,朕今日就让人敲断你的腿。”
这是一场不公平而残酷的比赛,白虎鬼还没到一炷香时间,就被夜叉鬼单方面殴打到不得动弹,鲜红的血液不听的从面具下缓缓流出。
又过了一会,白虎鬼只能躺在地上喘息,这是证明他还活着。
段容盈已经清楚的明了白虎面下的面孔是谁,她不住的哀求赵元冰饶对方一命。
“陛下,请您不要这么折磨他,求你饶恕我的过错,饶恕段家。”
“求您了,饶了他吧,饶他一条命……”
哀求的言语充耳不闻,赵元冰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突然间,夜叉鬼手中的剑像是一束寒光,干脆利落的捅穿了白虎面的胸腔,登时血花从这个窟窿里绽放,鲜红的血液朝四面八方流淌。
除了赵元冰,谁也没有想到登基之日,光天化日之下,会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酷刑。
众人哗然,有些人甚至第一次见到这些的场面,尖叫惊慌的气氛蔓延着宫廷,段容盈一腔子血涌上头脑,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沸腾的鲜血冲的她天旋地转,起身时候摇摇晃晃。
尽管赵元冰还在身后威胁,可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周遭喧闹嘈杂,可段容盈却听不见周围一丝声音,她满步蹒跚,跌跌撞撞的跑向白虎面,苍白而颤抖的双手掀开了面具,显露出的面孔是正是她的四哥段莲生。
夜叉鬼的刺伤并不致命,他苍白干裂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无边无垠的广袤苍穹。
段莲生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良久,他竭力的转动头颅,双眼木然的注视着段容盈,眼角滑过一滴混合着汗水和鲜血的眼泪滑向斑驳的蓬草中,生命的尽头,他感到自己渐渐窒息。
她此刻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知道自己又愤怒,又悲伤,同时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切的世界崩塌了,翻天覆地了,哪怕宫变,哪怕告诉她父母已死她都无知无觉。
然而当她亲眼看见哥哥被当做庆典血祭的牺牲品,她才明白她再也不能肆意妄为了。
段容盈在这一刻真正的恨上赵元冰,她起先以为自己先皇死了,买来的孩子登基成帝,她可以更快乐的活在这个世上了,可将这一切赋予她的段家覆灭了,就毁在赵元冰的手上。
段容盈死死的拽着白虎面具,她脑子混沌不堪,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她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她轻轻的念叨着:“四哥,段莲生……”
段莲生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段容盈的手,死也不松开,他看清楚段容盈脸上悲切的模样,心里清楚自己是回光返照,面对死亡,他并不恐惧,他早已设想过几千次死亡的场景。
他现在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痛楚,他张了张嘴,发现口中哽咽,发不出一丝声音。
段莲生竭力抬起手,苍白的脸颊擦拭着段容盈脸上的泪水可,嘶哑的喉咙勉强发出一丝丝气,段容盈听清楚了,她的四哥让她别哭,别害怕。
宫人来收拾,从她怀中硬生生的拽出了段莲生的身体。
段容盈恨恨的让他们滚:“你们滚开,滚开啊……”
喊着喊着,她忍不住嚎啕大哭:“都滚开,还给我,别碰我四哥……”
精致的妆容被哭花了,她满脸泪花,恨恨的走到旁边一把掀开了夜叉鬼的面具,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阴郁而冷漠,他的身材高大,注视着段容盈的时候,像是俯视着蝼蚁,那正是顾家唯一的幸存者顾玄青。
少年褪去青涩,完全发育成精壮的青年,顾玄青的左眼眼睛是淡灰色的,那里有一道从额头贯穿到眼角的刀疤,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角下垂,看起来真如索命的凶神恶煞的夜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