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他这一点很有意思。又或许是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带着一股难言的吸引力,岑樾在格子间里沉睡了一天的神经顿时像被激活了一般。

迎着日落,周为川带他往食堂的方向走。

路过热闹的店铺、遛狗的行人、哭闹的小孩,两人聊着最近的忙碌,仿佛这条路不是第一次一起走。

岑樾转了个话题,问:“周老师有没有觉得,上班以后的我换了一副面孔?”

有了“上课”的约定后,他更喜欢叫周为川老师。

一句玩笑话而已,答案可以在是和否之间任意选择,可周为川偏要绕个弯子,让人猜不透其中心意:“还好,你有一千种样子也不足为奇。”

岑樾装作无辜,追问:“是在夸我好看吗?有点听不懂。”

周为川又只是笑,不置可否。

岑樾最近的着装偏职业,和以往风格相差甚远,对此他的原则是:可以穿衬衣西裤,不过材质不能太板正,颜色也不能局限于黑白,否则会像走错了衣帽间。

今天选的这件衬衫偏米色,木质纽扣添了点书卷气,下摆被同色系的细皮带束进裤腰,大方利落。

巧的是,周为川今天参加项目启动会,也穿了衬衫。他和岑樾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刚好相反,就适合穿板正立挺的衣服,撑得起来。肩上几道褶皱,盛满阴影,需要时间沉淀出来,而岑樾到底还是年纪小。

两个人风格不同,又说不出哪里有些相似,像约好了似的。

岑樾的心情也说不出来的好。走在老居民区一片浓郁的绿色中,树叶间漏下来的夕阳不时掠过眼皮,他深呼吸,感到一种别样的放松。

他想,或许平庸的生活也可以很辽阔,因为喜欢一个人,他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21

第二职工食堂统共有三层,该有的都有,味道也不差,最重要的是干净放心,因此许多老员工退休后也常常来,有时还带着孙辈。

这栋楼里还有超市、面包店和水果铺,走的都是员工餐卡。

周为川原本想带岑樾上三楼,那里可以点菜,但岑樾刚进门就被一个排长队的窗口吸引住了。

是个主食窗口,岑樾见有人直接买了一大袋子,馒头包子发糕,怕是够一大家子人吃。

“你之前说食堂的花卷很好吃,是不是在那买的?”

周为川点头:“想尝尝吗?不只花卷,其他的也很受欢迎。”

最后岑樾选了个糖三角。

这东西是他小时候的最爱,长大以后对甜度的接受能力下降,就不怎么吃了,时隔许久冷不丁看到,竟然有点馋。

糖三角冒着热气,形状十分标准,褶子捏得严实,看不到里面馅的颜色。咬开之前,他问周为川:“你猜这里面是白糖的还是红糖的?”

“我之前吃过,不用猜。”周为川提醒他:“小心烫。”

是红糖馅的。

半凝固的糖馅里还夹着花生碎,比起岑樾小时候吃过的,口感上更加丰富了。

但他还是被烫得惊呼了一声,皱着眉抬起头时,刚好对上周为川带笑的眼,于是他也不自觉跟着笑了。

因着周为川还要加班,这顿晚餐多少有些仓促。

从食堂出来,岑樾戳开随餐供应的酸奶,想起方才隔壁桌的那对母子。

男孩在附近的航天中心小学念四年级,穿着校服,红领巾歪歪扭扭地套在脖子上。他一边吃饭,一边和母亲炫耀自己数学小测考了满分,还说长大要当他爸爸的领导,指挥他爸爸造火箭,一副洋洋得意小大人的样子。

岑樾听着想笑,又忍不住联想,周为川小时候会不会也这样。

他成绩肯定也很好,也有个作为榜样的工程师父亲,说不定也想着长大以后赶超。

“要是从这里一路念出来的话,应该会像周老师一样品学兼优吧。”岑樾半开玩笑道。

没想到周为川接了句:“不要像我,我可不是好学生。”

“C大毕业还不算好学生吗?”岑樾扭头看他,“让别人听到要气死了。”

等等,说漏嘴了。

他咬紧吸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为川没和他提过自己的母校。

在感情里耍心眼的事,岑樾向来得心应手,换做以前,要看他想不想玩,现在则要顾忌对方的态度。

是不是好学生,暂且不下定论,但周为川断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

聪明就不说了,关键时刻还会动粗呢,且手劲奇大。岑樾看着眼前貌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忽然有点想笑别看这人不追问,不计较,但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

决定在这里等周为川下班,纯粹是岑樾临时起意。

周为川离开后,他先是蹲在一家商店门口,看两个大爷下象棋,后来其中一个大爷有事走了,他便自告奋勇,上场陪落单的大爷来一局。

结果是他被杀得很惨,果然路边大爷的下棋实力不容小觑。

接着他又从路人口中得知,今天限行的车尾号是5和0,周为川的车尾号是5,也就是说,他加完班后需要坐公交回家。

庄亦白邀请他今晚喝酒,关爱一下上班人士,但岑樾不打算应约了。

周老师加班很辛苦,而他追人需要拿出诚意,送他回家当然比喝酒重要。

就这样,从六点半到九点,岑樾在附近逗留了两个半小时。

有时候观察人,观察不同城市里的不同人,是件很有趣的事。不必到远处取观察样本,因为北京实在是一座层层折叠的多面城市,这一面里遇到的人,可能和下一面里截然不同。

无数个叠面里存在着无数种生活范式,没有一个统一标准去评判对和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