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赖川先生入职警察厅后第一次低声下气求人, 而且求得还是一个晚辈:“求你了。”

松田阵平仰头闭上眼, 无数回忆翻涌。他缓缓点头, 呼吸沉重:“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黄泉的。”

但松田阵平自己都走不出来, 又如何帮赖川黄泉。

日复一日的黑西装,是松田阵平在为萩原研二祭奠。无数次陷入梦魇, 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在面前逝去。

梦里, 萩原研二蹲在过道尽头, 握着手机坐在炸弹边谈笑。

“萩!”

松田阵平迈长腿拼命向他跑去, 走道却蓦地拉伸变长。两条腿沉甸甸的,无论松田阵平如何奋力,都赶不到萩原研二身侧。

“萩!!”

爆炸声骤响,松田阵平眼睁睁看着萩原研二消融在浓烟烈焰里,只能被动的被热浪掀翻。身体撞击在水泥地上很痛,松田阵平滚出去几圈,咳着用手掸开眼前的焦尘,一抬眼,赫然发现割开血管浑身是血的赖川黄泉就躺在他面前。

“黄泉!”

他用力把湿透的赖川黄泉抱进怀里,她却在他怀里逐渐冰冷。

再之后,松田阵平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爬满背脊,松田阵平大口喘息着瞪向灰蒙蒙的天花板。他单手扶额缓缓坐起身,正要松一口气,愕然发现身侧柔软的大床空荡荡的,本该睡着的女人早已没了踪迹。

“黄泉!?”

恐惧的情绪扑面而来,松田阵平从地铺弹起身,瞪大眼珠甚至忘记呼吸。每一条肌肉都绷紧成蓄势待发的弓弦,松田阵平按亮卧室灯正要拧开卧室门冲出去找人,房门被人先一步从外面打开。

推开房门的女人脸色出呈现不健康的苍白感,两颊微微凹陷。她一手握住门把,一手端着个盛满温水的玻璃杯。

松田阵平顿住试图冲出房间的动作,愣愣看着赖川黄泉推门进屋:“黄泉?”

赖川黄泉抿开个笑,把手里的杯子递向松田阵平:“喝吧。”

温暖的触感从玻璃杯传递向掌心,松田阵平接过水,眼睛却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赖川黄泉。长期厌食让她气色变差,原本柔顺的乌发也微微泛黄发枯,发尖开叉。

赖川黄泉在床边坐下,微卷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她看向松田阵平,弯起眉眼笑得温柔:“你刚刚做噩梦了吧,我看你出了一身汗。”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他目光疑惑,视线在赖川黄泉身上和手中的水杯来回扫。稍作犹豫,他仰头狼吞虎咽地把温水咽进胃。

最后一滴水顺着倾斜的杯壁倒进嘴里,慢慢滋润进干涸的喉咙。松田阵平刚放下杯子,赖川黄泉蓦地从床沿站起身,蹲跪到松田阵平面前。

“黄……”

松田阵平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赖川黄泉抱住。他愣住,低头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女人,半天反应不过来。

稍作犹豫,松田阵平反手环住赖川黄泉的腰,似安抚孩子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笨拙。

赖川黄泉本来就没几两肉,长期营养不良让她更显娇小,呈现出病态的瘦。松田阵平半虚胳膊搂住赖川黄泉,不敢用力。他甚至担心自己多使点劲就会箍断赖川黄泉的腰。

赖川黄泉牢牢搂住松田阵平,一张脸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松田阵平颈部,赖川黄泉似寒风中穿着单薄的人,身体颤个不停。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音缓缓道:“谢谢你,阵平。”

赖川黄泉扶着松田阵平的肩,从他怀里直起身体:“你明明也很痛苦却还要反过来照顾我。”

赖川黄泉蹙眉,一双天蓝色的眸子蓄着脆弱无助,似在无声哭泣。她一瞬不瞬紧紧盯着松田阵平海蓝色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在我做噩梦时躺到我身边轻拍我的背;在我厌食不吃不喝的时候拿出十万分耐心一口一口喂我吃下去;在我几次病重住院时请假回来照顾我。”

“真的,谢谢。”

赖川黄泉放软身体,重新靠进松田阵平怀里。

她抱着松田阵平,抱着这间屋子唯一的热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温暖她胸腔里那颗死过上百次的心:“不用担心,我会快点振作起来的。”

“我已经……”

“……没事了。”

不可以再任性,不能再给松田阵平添麻烦。

赖川黄泉强迫自己整理好情绪,尽可能挤出个温柔的笑。她用衣袖为松田阵平擦去额头上的薄汗:“睡吧,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也不会再胡来了。

……

松田阵平拎着黑色西装推开家门:“黄泉,我回来了。”

赖川黄泉从客厅走出来迎接时,松田阵平已经坐在玄关换好了鞋子。

赖川黄泉笑着接过松田阵平的外套挂抱在臂弯里:“工作辛苦了。快来吃饭吧,我买了不少菜,有你喜欢的天妇罗和照烧牛肉。”

“辛苦了,”松田阵平抬手揉了揉赖川黄泉的头,“领到毕业证了吗。”

受萩原研二殉职一事影响,赖川黄泉休学一年,花了很久才重新振作起来。今天是她领取毕业证的日子。

赖川黄泉先是把松田阵平的外套叠整齐放在沙发扶手上,才笑着亮出毕业证:“你看,我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哦。”

“很棒嘛,”松田阵平笑了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读研吗?我记得东大给你保研了。”

说罢,他顺手把装满冰块的刺身拼盘放在餐桌上,解开领带丢向沙发,“我给你买了超大份刺身。”

赖川黄泉拆开刺身外包装,揪起一条甜虾直接喂进嘴里:“我的话打算出去工作。积蓄半年前就全部用光了,一直靠你接济也不是办法。”

“说什么接济……”松田阵平拐进厨房拿来碗筷,“去读研吧,我下个月就要升职了,到时候带你去北海道玩。过来吃饭。”

“好。”

两年时间,松田阵平和赖川黄泉之间形成一种默契又微妙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