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破奴看钟艾的侧脸,唇角扬起转瞬即逝的弧度,转身欲走

钟艾却忽然揪住被角猛地坐起,瞪大的眼睛里映着残烛微光:“对了!为什么那天我在广场上,看到了雾中有很多人影?”她纠结这件事好几天了,但实在没和破奴遇上,所以只能先放在心里。

“这个月是七月,俗称鬼月,你当时是一只魂,能看到他们很正常。”破奴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铜铃,全身不再躁动的血液让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原来如此。”钟艾突然把抱枕抱进怀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马上闭上了眼睛。

破奴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落在身侧,刚想说的那句晚安,被她果断的行动逼回了嘴里,他讪讪转过身,皂靴踏过满地月华消失在了原地。

钟艾卧室院中。

枯叶混着晨露铺满青砖,被玉扇鬼差伸出的青铜锁链缠住的黑狐发出幼狐般的哀嚎:你这只千年老鬼!不得好死!她单薄的虚影之中,几道金黄色的符咒正发出幽幽的红光。

破奴玄色衣摆扫过沾露的石阶,猎猎作响,月亮早已落下,天地之间是黎明之前那种深蓝色的晦暗,他腰间蹀躞带上的花纹泛着冷光,丹凤眼中满是冷漠,他冷笑着,靴尖勾起黑狐下颌::“千年老妖狐,不要作这么夸张的样子……”语气淡淡的,但透出的森冷恐怖意让黑狐都心中一凛。

晨雾在林梢织就轻纱,黑狐再说不出任何话,长久的挣扎让那青铜锁链几乎割断她的魂体,符咒越陷越深,最后,消失在了她本就不强壮的魂体之中。

枯叶在锁链回缩时簌簌震落,玉扇上的鬼差轻快的眨了眨眼,随后静止。黑狐从狐狸状变成了人,染着丹蔻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地,玉兰树的残枝败叶随风卷起吹拂在她脸侧。

晨光刺破云层刹那,高大的冷面男人盯着她,腰间佩玉和铜铃在转身时撞出清响,徒留一脸惊恐的黑狐,黑色裙裾沾满草屑,耷拉着狐耳,瑟瑟发抖。

“学会闭嘴是一门功课。”破奴微微一笑,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一脸惊恐的黑狐,耷拉着狐耳,瑟瑟发抖。

翌日。

秋阳将银杏叶影印在格子窗上,钟艾心情愉悦,特意穿了一件绞着金线的橙红色毛衣外套,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餐厅,羊皮短靴踩在花砖地上嗒嗒作响。

水晶吊灯折射着早餐热气,楚塬用银勺搅动咖啡时袖扣闪过冷光,破奴执竹箸夹起煎蛋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身古装搭配着他眼前的西式早餐,说不出的怪异。

四位阿姨统一穿着蓝布围裙,以吴阿姨为首站得端端正正,看到钟艾来了,围裙系带在身后拧成麻花,面露畏缩的难色。

钟艾暗笑,心里明白她们这是在心虚,她只得上前拍了拍吴阿姨的肩膀,吴阿姨惊喜的看向钟艾的脸,随后深深松了一口气。

楚塬腕间的百达翡丽折射晨光,彭闪闪耳朵上的珍珠随着动作晃动着,两人一头雾水看着眼前主仆的互动。

彭闪闪半个月来第一次穿上了职业套装,丝袜包臀裙高跟鞋,身后椅子上搭着她的驼色羊绒大衣。

“学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楚塬突然扯松宝蓝领带,手已经很自然的开始给钟艾拉自己身边的椅子,椅腿在花砖上刮出刺响。

橙红毛衣蹭过雕花椅背,“没什么大事,我坐那边……”钟艾说着,自然的在路过楚塬时又摁着他的手把椅子推了回去,凤眼菩提手串结随动作轻晃。

楚塬眼神微不可查的暗了一下,但感受到钟艾手心的温度时,笑了起来。

“你们这是,都要出去上班了?”钟艾看了看眼前职业男女的装扮,笑问。

“部门成立了两个月我请假半个多月,我哥从BJ杀过来好几天了,今天必须去一趟。”楚塬露出难色,定制西装的收腰剪裁勒出紧绷的肩线,表情上来看,似乎他哥哥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哥哥是杀过来了,我是想杀了我哥哥,他之前负责的一个项目暴了雷,我必须去一趟上海。”彭闪闪的香奈儿链条包滑落椅背,手中拿铁拉花在慌乱中被搅成漩涡,她一副想死的表情,红底高跟鞋无意识踢着桌腿,说着说着就躺倒在了钟艾肩膀上。

晨光爬上鎏金餐具边缘,钟艾没上过班,一时无法理解,只能轻拍彭闪闪后背,一边微微一笑表示安慰。

手机闹铃突然在餐桌上震动,彭闪闪在钟艾肩膀上充了会儿电,漫不经心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马上就要八点半了,咖啡色的指甲在手机屏刮出刺响,随后立刻弹跳起来,拿起包就跑了出去。

“我怕来不及了小艾,我先走了!过几天见!”彭闪闪的声音随着奔跑飘远,让钟艾想起了她们的学生时代。

“好!”钟艾笑回,再一抬头,却发现眼前两个男人又死死盯着对方。

楚塬突然将餐刀插进牛排,“你怎么又出来了?”冷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青筋在握刀的手背突起。

破奴慢条斯理擦拭唇角,“与你无关。”竹箸轻敲青瓷碗沿发出清鸣,毫不示弱。

第71章 王爷府

第七十一章

钟艾后腰抵着椅背,指甲盖敲得手机屏幕嗒嗒响。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打开了一部当红热剧,任两个男人在背景音你来我往。正看到激烈处,突然炸响的手机铃惊得楚塬叉子上的虾饺跌回瓷盘,油花在盘子底的清汤里绽开涟漪。

电话接通,一个暴怒的男声传来:“臭小子!你看看几点了!早会迟到20分钟!你怎么当部长的!”暴喝声震得餐桌青瓷碗碟微微颤动。

楚塬把听筒拿离自己的耳朵,卷发翘起呆毛瞄向老式珐琅挂钟,随后急忙忙起身,“哥,我马上到,你别生气。”他的卷发随着奔跑上下起伏,怀表链子在马甲口袋外晃成银弧。他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慌乱鼓点,真丝领带甩到肩后像条逃跑的尾巴。

电话的那头没人回应,通话早已中断。

楚塬此时已经跑到了餐厅门口,回头扯出来个灿烂的笑容:“学姐,等我回家哦!”食指中指并拢在太阳穴划出俏皮军礼,西装裤管掀起的气流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气。成功获得破奴一个大大的白眼,破奴广袖下的指节捏得筷子咯咯响,腰间玉佩在晨光里泛着冷芒。

餐厅安静了下来,钟艾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杏眼弯成月牙笑看向破奴:“出发?”

破奴早已收起刚刚斗嘴时的怨气,也笑起来:“出发!”

钟艾难得自己开车,她从车库里选了款低调的黑色保时捷,还特意跑回自己房间拿了个相机挂在脖子上,带上“奇装异服”的破奴,直奔王爷府。

引擎轰鸣撕破庭院寂静。钟艾牛仔裤膝盖顶着方向盘,帆布鞋在油门刹车间来回跳跃。副驾上的破奴墨发被灌进车窗的秋风扬起,暗纹交领长袍下摆扫过车载充电线。

秋日万物萧条,路边的梧桐和柳树都已开始枯败,狂风带起地上的枯叶卷向挡风玻璃阻挡视线,引来钟艾抱怨了一路,到了王爷府门前,钟艾狠狠关上车门:“这就是我平常不开车的原因,一坐在驾驶座好像变成了狂躁症。”钟艾一掌拍在车门上,惊飞挡风玻璃前的灰喜鹊。

“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那时候很少有姑娘驾马车。”破奴轻轻拍了拍钟艾的后背以示安慰,他长得俊俏,虽说一身汉服,但站在景点王爷府门前也不突兀。

钟艾一转身,目瞪口呆在景点停车处看着人满为患的王爷府大门,心中惊讶无比,她小时候好像听过有人说雁镇有一些残破的古迹,但并未听说居然还有这种人来人往的景点啊。难道她是假雁镇人?

她原地掏出手机搜索,低头看了半晌眼前这个王爷府的介绍,忽地一拍额头,对破奴道:“原来如此,网上说这地方有一个王爷府古迹,好像是属于汉朝的一位封地很少的王爷,这古迹一直没人在乎,但是前年雁镇旅游部门牵头重建了这个地方,半年前开门售票,这才成为了一个景点!”

这就对了嘛,小时候这地方无人问津她当然没印象,前年重建时她不在雁镇,回来之后,又是一整年不曾停歇,难怪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到那句“大勋书王府”的地点!

电子检票闸机吞吐门票的嗡鸣中,钟艾单反相机带勒出后颈红痕。她把破奴拉到王爷府朱红墙边,踮脚给破奴整理衣领时,银杏叶粘在他肩头刺绣上。“笑一个!“

她细嫩的手指在相机按钮上随意调着参数,钟艾不会拍照,但高中时班里不知为何流行起了一股相机风,她跟风买了这款当时就很火的相机。所以她拍照的姿势有些生疏,幸而这相机不挑操作。

她拍着拍着,被自己这个欲盖弥彰的拍照行为逗笑,咯咯笑起来,而她对面的破奴却有些尴尬,他这次融血之后明显有了更多的情绪波动,因而此刻感受到周围人群的目光,忽然心底升起一种恐慌,他接受着钟艾的指示摆着姿势,耳朵却越来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