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站了起来。衬衫落下时终于发出久违的布料摩挲声。
第63章 鬼身
第六十三章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楚塬把车停在了钟宅停车场。晨雾在车灯里翻涌,将青砖墙上的藤萝染成银灰色。钟艾头一次对自己家这个宅子产生如此浓重的思念之情,马丁靴从车里落地的那一瞬间,她眼尾甚至掉了一滴泪,泪珠坠在衬衫扣上,碎成细小的光点。
钟艾刚恢复人身,整个人脚步虚浮,指甲盖泛着失血的青白,走路速度很慢,破奴和楚塬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破奴的手微微抬起,始终虚扶在她腰后,楚塬则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生怕钟艾再出什么问题。
“你们怎么制服那个胜川的?”钟艾对这件事很好奇,尽管身体疲惫伤口疼痛,她还是想先问清楚。
大雾比深夜时稀薄了一些,但还没散尽,晨露顺着芭蕉叶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声响。园中花草若隐若现,像祠堂里破奴最珍爱的山水画。
“学姐,你是不知道有多恐怖,你被附了身,从洞里走出来拿刀捅了他好多刀……”楚塬回忆起那个画面就觉得害怕,喉结剧烈滚动,昨天那个钟艾他从未见过的钟艾,她面色发黑,笑容诡异,瞳孔缩成两个墨点,手中拿着一把不止从哪变出来的长刀。
破奴从她走出洞口那一瞬看出钟艾被附了身,但因为害怕伤到她的身体,没有先动手,楚塬只看到他风衣下摆沾满泥泞,领口撕裂处露出苍白的锁骨。
谁知那邪道决意杀了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招数,趁破奴人身疲惫,骑在他身上连捅了他几十刀,每一刀都直冲他人身的命门。
当时,破奴那身风衣几乎被血染透,身下满地血迹,楚塬被那场景吓得全身冰凉,喉头发紧。他站在门内,几乎一动不敢动。
钟艾闻言,转头看破奴,雾中的晨光落在他身上,难得的给了她一种神圣感。破奴回望,薄唇微笑:“我也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杀了我的人身,我也恢复不了鬼身。”
钟艾忽然站定在一月洞门边,倚着门喘息,随后虚弱一笑:“学到了,下次你如果无法恢复,我也捅你十几刀……”尾音突然发颤,她扶住门框的手指关节泛白。
破奴突然伸手虚托住她手肘,冰凉的魂体触感激得钟艾一颤。“然后呢?”钟艾一边开玩笑,一边询问后续。
“恢复鬼身之后,自然就是收拾他了,为了不让你伤太多,收了一些力,所以用的时间久了些,一直到夜半才收拾好那一群,把他们送到了地府,就赶紧让楚塬带着你的身体来找你。”破奴想起当时的危急时刻,心中的愤怒感依旧未消除,他恢复鬼身那一瞬,那邪道就明白自己打不过他,居然动了毁掉钟艾人身的念头。
当时,那邪道被破奴压在了地上,却忽然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灿烂的笑起来,另一只手迅速反手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用钟艾那张俏丽的脸笑问:“宝贝?你要逼我自杀吗?我如果死了,你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哦~”语气旖旎缱绻,动人心弦,也让破奴恨得牙痒痒。
破奴和钟艾从未那么近,他虽恢复了鬼身,那一瞬间,他却似乎感受到了钟艾身体呼出来的热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钟艾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在梦中挣扎,破奴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做个鬼修,或许也不错?”破奴死死盯着身下人的脸,忽然想到个绝佳的劝降方法。
“哈哈哈哈……守护神大人真是为了救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啊,看来这个女人对你真的很重要,鬼修?一千年都不一定能成道,还成仙哈哈哈哈一不小心,说不定三魂七魄丢一个,还要满世界去找,别耍我了大人。”邪道咧开嘴笑的很开心,心中更确定破奴不敢对自己动手,嚣张起来。
“学姐!”忽然,楚塬的声音从乌木门内传来,他终于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焦急的喊对着空气狂笑的钟艾。
眼前这一切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刚刚还很好的学姐从山洞走出来就疯了,刚刚还活着的情敌忽然死了……楚塬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的手指紧紧抓住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
邪道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转身看向楚塬。
破奴抓住了这个时机,一把把她手中的刀踢走,随机当机立断,一剑穿透了他的肚子,破奴那把剑可以驱离魂体,他瞬间被刺出了钟艾的身体。而在楚塬的眼中,钟艾的身体诡异的腾空又忽然落下,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
他没有阴阳眼,只能无措的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
破奴当机立断,继续几剑下去,把邪道的魂钉死在了银杏树上。同时,他手中幻化出那把黑金扇,扇中鬼差伸出红线,稳稳接住了钟艾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它在钟艾身体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位置,直接扔下了她。
这一摔引得破奴怒目瞪了它半晌,它只得躲回扇中不敢再出来。
树下的冤魂因邪道被制服而惊动,脱离了银杏树的禁制,朝着破奴缠了上来,破奴赶忙腾空写符咒,又过了半晌,才处理好一切。
地上钟艾的身体没了灵魂,与死尸无异,破奴把那些冤魂和邪道魂送到地府再回来的时候,只见楚塬已经从墙上翻了出去,抱着钟艾的身体不知哭了几轮。
破奴回忆起那个场面就觉得吵,一个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真是丢脸。
“学姐,他忽然出现的时候,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差点也当场咽了气。”楚塬也回忆到了这里,露出与当时无异的惊恐面容。
“那布袋是在那个胜川还是金梨钰的父母身……”钟艾话音戛然而止。庭院东南角的铜铃无风自动,惊起檐下一群灰鸽。钟艾倚靠在月洞门上的身体忽然一软,在摔倒之前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第64章 再次苏醒
第六十四章
钟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睁眼,卧室天花板的白色刺得她皱起了眉头。浮云纹浮雕顶线积着薄灰,日光从仿古木雕边框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暗影。窗外是昏沉的阴天,院子里的柳树随微风飘摇着,微黄的落叶黏在窗玻璃上,像被雨水浸透的蝴蝶标本。
她想坐起,谁知一抽手,便摸到了两颗头,左手陷入楚塬蓬松的栗色卷毛里,发梢还沾着佛手柑洗发水的清香;右手缠着彭闪闪鸦羽般的黑发,冷调玫瑰香与中药苦味交织着钻入鼻腔。她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左手边是楚塬的卷毛,右手边是彭闪闪的长发。
随着她的动作,床边两人都悠悠转醒,楚塬猛然直起腰时撞翻了一旁的红木凳,上面的紫铜香炉滚落在地,燃尽了的香灰撒了满毯。彭闪闪翡翠耳坠勾住了钟艾的枕巾流苏,起身时扯得蚕丝枕套嘶啦一声裂开条口子。
钟艾虚弱一笑问:“怎么都睡在这?”她手脚还是很软,白的指尖抓着湘绣百子被面直打滑,锁骨处沁出的冷汗在真丝睡裙上晕出深色痕迹想坐起身,但动作艰难,楚塬的彭闪闪见状,同时上前扶住钟艾的肩膀辅助她坐了起来。
“你睡了3天。”彭闪闪简短的回复了钟艾的问题,她说话时睫毛膏晕染成小片阴翳,口红早蹭在保温杯沿,露出原本淡紫的唇色,语气中带着她终于转醒的欣慰,但还是难掩担忧。
楚塬则偷偷观察她的面色,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三天未刮的胡茬在下颌连成青灰雾霭。当他看到钟艾终于变得红润的嘴唇,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黄花梨床尾木的莲花纹,檀木包浆被他蹭得泛起温润光泽,看到她终于变得红润的嘴唇,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石头。
“那你们就守了我三天?”钟艾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仰头喝下时,喉间滑动的水声在寂静房间里格外清晰,玻璃杯沿印着她淡粉的唇纹,心里想难怪自己饥渴难耐。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腿都软了。”彭闪闪坐在钟艾身旁,她说话时食指关节抵住人中,新做的猫眼石美甲在鼻尖投下细长阴影,眼中有些责怪。
钟艾这时候才恢复状态,只见眼前两个人都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楚塬的上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的纹身;彭闪闪的丝绸衬衫皱得像咸菜干,领口别着的古董胸针别针早已弹开,险险勾着一缕发丝。两人眼底乌青,像三天没睡觉的流浪汉。
钟艾没忍住,低头笑起来,散落的发丝垂在苏绣枕面上,随着颤抖的肩膀扫落几粒香灰。屋子里的氛围瞬松了不少。
彭闪闪最受不了钟艾这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染着墨绿甲油的指尖狠狠戳向对方额头,却在触及皮肤时泄了力道,变成轻飘飘的抚摸。翻了个大白眼,拿起一旁的抱枕虚打上了钟艾的腿。“你啊你,这么大的事,还像开玩笑一样,几岁的人了!”她越想越心疼,也越想越生气,羊皮短靴重重跺在地板上,干脆起身把抱枕扔过去。
钟艾笑着,刚想伸手接,谁知一旁的楚塬反应比她快一些接住了抱枕,臂肌肉在衣袖下绷出流畅线条,接住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案几上的《千金方》,泛黄书页哗啦啦翻过数十张。钟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和三天前不同了,现在是一身家居服,靛蓝棉麻布料下透出隐约的绷带轮廓,衣摆还沾着厨房灶台边的面粉渍。他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缠着针灸贴的小臂,腕表带卡在肿胀的血管处勒出红痕。他撸起自己的袖子,面上有些愠怒:“彭闪闪,学姐还没好呢……”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脖颈青筋突突直跳。
“没事的楚塬……”钟艾知道他担心自己,凉的手掌覆上他攥紧的拳头,指尖触到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印。谁知这句还没说话,话便被彭闪闪接过去了。
彭闪闪大眼睛瞪起,瞳孔在阴天光线里缩成琥珀色竖瞳,像极了钟宅祠堂里那尊鎏金貔貅像。冷冷一笑,随后也撸起了衬衫袖子。手腕上戴着的五帝钱红绳与楚塬的沉香手串撞出清脆声响。
“楚塬,小艾的身体状况我有分寸,我们只是姐妹互动,你这么上纲上线做什么?你只是钟宅的一个客人,跟我玩什么男主人做派!”她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高跟鞋尖几乎踩上楚塬的帆布鞋带。
彭闪闪刚好心里有气,她这三天没少怨恨破奴和楚塬带钟艾出去胡闹,破奴是钟宅守护神她不好发作,本来看在楚塬忙前跑后对他还稍微留了点面子,谁知这人现在自己撞上枪口了。
最近谈生意刚好练了些嘴皮子,她这几句话喊得可谓是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