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片寂静侵蚀了他的世界。
钟艾则惊慌失措的向前一步,抱住忽然倒下的破奴,他个子高,因而体重也不轻,这一抱根本无法撑住他的身体,只给了钟艾个缓冲,两人还是双双倒在了卧室院子前。破奴束发的簪子磕在石阶上迸出裂痕。钟艾膝盖蹭过粗砺的地面,痛感侵袭了神经。
她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进了院子中,等她再想把他拖进屋子里放在床上,实在是没了力气。
她拿着手机,在上午的烈日下满头大汗的想,该找谁帮忙。
钟家的老佣人们是万万不可的,彭家人也不是最优选,而且彭闪闪最近国内外跑业务,也不好开口。
她需要找一个没见过破奴画像,不知道钟家拜神传统,还身强体健可以帮她把破奴拖进屋子里的人,最好还能嘴严一些。
思来想去,钟艾终于想起了一个最佳人选楚塬。
楚塬所负责的藏品部门还在筹备中,恰好人在雁镇,上次一别,两人刚好都忙碌,也是时候可以联系联系了。
正午烈日把青砖地烤得能煎蛋,钟艾底层的头发辫黏在后颈拨通楚塬电话:“快来!“听筒里传来西装摩擦的窸窣声。钟艾鬼鬼祟祟锁上了自己这个二十年没锁过的卧室院门,到大门口迎接。
吴阿姨等人见状,赶忙洗水果倒茶想招待一番,但钟艾只急迫的拉着他朝自己卧室院子而去。
楚塬一身高定西装,迷茫的跟着钟艾,走过东花园的时候开口问:“学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房间。”钟艾拉着他,脚步越来越快,破奴躺在地上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地面温度逐步升高,她是真怕他被烫熟了。
“啊?我们往常不都是在客厅见面,怎么这次……”楚塬被这句话打的有些懵,指尖抓着自己的卷发,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复,但耳尖却爬上可疑的红色。
“你去了就知道了,小伙子,别走好吗?更不要停下好不好?”钟艾被茫然的楚塬一把拉住,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跑起来,我着急!”钟艾懒得浪费时间解释,说完便自顾自跑了起来,果不其然,楚塬也跟了上来,只是脸越来越红。
第36章 他是Coser吗?
第三十六章
楚塬跟在钟艾身后,春末的槐花簌簌落在她发间,青砖小径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看着她在自己家还鬼鬼祟祟开锁的抽象行为,少年低头摸了摸鼻尖,喉结轻轻滚动把笑意咽了回去。
随后,木门推开,玉兰花香随着墙角青苔气息扑面而来,他从钟艾头顶看到了院子的地上躺着的长发男人,笑容瞬间僵住,喉结上的小痣随着吞咽动作上下颤动,他看看钟艾,又看看地上的人,一时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诡异的沉默之后,钟艾率先开口解释:“咳咳,这是我的……小时候的玩伴……”她下意识攥紧衣角,这是她紧张时惯用的小动作,“长大后去了其他地方,没想到他家里出事了,所以来投靠我,这不……刚一见面就激动的晕了,呵呵呵。”她指甲在牛仔裤上抠出月牙形褶皱,钟艾知道自己笑的很尴尬,但还是掐着自己大腿笑着。
楚塬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突然抬手扯松了领带,桃花眼一眯,瞬间便想到自己是来当苦力的,虽说脑子里也疑惑钟艾为什么不找自己家佣人要找自己,但还是把定制西装袖口往上卷了三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喜滋滋的走上前蹲下。
地上的男人装扮实在是特殊,黑色长衫下摆沾着些地上的水渍,像是泼洒的青墨,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不是便宜货,头发很长,他上手拽了拽,冰凉发丝蛇一样缠上指尖,发现这居然不是头套,是这男人自己长出来的!
“学姐,你朋友……是coser?”楚塬屈起指节蹭了蹭鼻梁,那里沁着细密汗珠,终于在脑子里想到了一个自洽的解释,脱口而出。
钟艾原本绷直的肩线突然松下来,杏眼弯成月牙状,听到这个问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大喜:弟弟的脑子就是快一些!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解释?!coser好coser妙啊!自己大不了就说这朋友疯了,被家里的事刺激到了,非要cos破奴神,她指尖无意识绕着垂在胸前的发尾打转,这样最多传出她有个脑子有问题的朋友。
这代价对她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她从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说闲话。
钟艾难掩激动,忽然踮起脚拍了拍楚塬肩膀,喜笑颜开,回答:“对!是的,他是好这个,平常不cos点啥就难受。”睫毛扑簌簌像受惊的蝶,眼神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种虔诚。
楚塬喉间溢出气音轻笑,露出两颗虎牙尖尖:“我看也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不然怎么会有男人把头发留这么长。”
“是啊是啊,那个……麻烦你帮我把他搬进去吧,可能有点中暑了,我一会儿给他喂点藿香正气水应该就好了。”钟艾揪住楚塬衬衫下摆晃了晃,立刻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想起自己叫楚塬来的初衷,说道。
楚塬看了看她的卧室,后槽牙暗暗咬紧又松开,犹豫道:“学姐,你们家客房在哪?我感觉还是放客房好一些。”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裤中线,女孩子的卧室,一个大男人住着,实在是不太好,当然,也是因为他心里感觉不太好。
学姐的卧室自己都没进去过,为什么要这个许多年不见面的“玩伴”因为晕倒就住进去了?要是这样,自己可以在这个门口用108种姿势晕倒。
钟艾歪头打量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噗嗤笑出声,她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个想法是对的,省的后面还要挪。
“好的,正好住到东花园南边,那两个院子都是客房。”她转身时长发扫过楚塬胸口,钟艾说着,上前扶着破奴,指甲盖因为用力泛起青白,把他扶到了楚塬背上。
楚塬被压得闷哼一声,青筋在手背蜿蜒成河,背着这个长发男人,跟在钟艾身后,穿过爬满凌霄花的月洞门,朝着东花园走去。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几簇蒲公英,被踩碎时溅出细小绒毛,钟艾的院子在东花园西边,东花园周围就这几个院子,保姆和司机的房间则设在了一进门房。
钟艾父母从前住的地方都在西花园那一片,红漆斑驳的菱花窗后还挂着褪色的布老虎,但因为现在没人住,钟艾干脆给吴阿姨他们减少了工作量,直接锁了起来。
还没走到那个写着壹号院的小院,回廊转角突然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两人便遇到了吴阿姨张阿姨,她们正一人端着沾着水珠的冰镇杨梅一人端着浮着桂花的酸梅汤急匆匆朝着卧室院走,看到突然出现的古装男人,张阿姨手里的青瓷碗猛地一斜,桂花汤在碗沿撞出涟漪。
“小姐,这位是?”吴阿姨把果盘往怀里收了收,杨梅红得像是要滴在藏蓝围裙上,率先开口问,很自然的带着张阿姨跟在了钟艾楚塬身后。
“咳,我朋友,早上刚来的,结果我们叙旧时候中暑了。”钟艾伸手扶正快要滑落的瓷碗,指尖立刻沾上沁凉水珠,又说了一遍编好的理由,一回生二回熟,这遍她心里的紧张感都少了很多。
“可是早上没人敲门啊……”张阿姨用围裙角擦着碗底水渍,早上是她去打开大门锁的,钟艾家的房间多,所以有各种门锁,一些老院门用的是铁链,现代化的房子门锁是密码锁,也有一些普通锁。
而大院门因为是个老古董,当年钟六没舍得改,所以用的是门闩加上铁链,每天早晚都需要人手动锁门开门。
钟艾耳尖泛起薄红,突然提高声调:“呃,我自己去接的,没打扰大家,大家不是都挺忙的嘛哈哈。”她佯装咳嗽转身推开木门,铜门环撞在粉墙上当啷作响。
“这个房间有打扫过吗?”钟艾踮脚去够门楣上挂的艾草,楚塬看见她露出一截雪白腰线,开着门问道。
“客房每周都会打扫的,小姐。”吴阿姨率先走进去,用胳膊打开了房间门,张阿姨紧随其后,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后,帮破奴撩开了被子。
楚塬满头大汗,终于把他扔在了床上。钟艾眼疾手快,又拿被子盖住了破奴的眼睛,只留出嘴巴鼻子。
“小姐,我去拿藿香正气水。”吴阿姨用肩膀顶开湘妃竹帘,翡翠耳坠在腮边晃成绿影,率先走进去,用胳膊打开了房间门,张阿姨紧随其后,老北京布鞋无声碾过织金地毯,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后,帮破奴撩开了被子。
楚塬额角汗珠滚进衬衫领口,在后背洇出深色水痕,终于把背上的人扔在了床上。钟艾眼疾手快,抓过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时带起一阵檀香,又拿被子盖住了破奴的眼睛,只留出嘴巴鼻子。
“好嘞,张阿姨你去忙吧,我这没什么事了,对了,午饭多做一个人的,楚塬也在这吃饭。”钟艾抓起果盘里的杨梅塞进楚塬手心,冰凉的果肉在他掌心化开红渍,说着,想快点把阿姨们都支出去。
一旁的楚塬早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精瘦腰身把衬衫绷出好看的褶皱,瘫在一旁的沙发上,这个客房虽说没有钟艾的卧室大,但也有上百平米,博古架上错落摆着珐琅彩鼻烟壶,墙角黄杨木屏风上还搭着件湘绣斗篷。
钟艾之前还幻想过,万一有一天自己没钱了,这些院子全部租出去,也会有不错的收入。
“你今天不上班吗?”钟艾也瘫倒在沙发另一角,随口问道,根本不看床上四仰八叉的破奴。
“今天我休假。”楚塬把领带绕在指尖转圈,银灰色丝绸闪过流水般的光泽,回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