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破奴这样就是普通鬼的样子,至于人世间的影视剧小说,全是人的想象。
”当然不是,一开始我也是个混沌中的鬼魂,一无所知所以郁气沉沉,每天披着头发,苍白着脸守在钟家,知道的人说我是守护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钟家惹上了厉鬼,还有许多能看到鬼的阴阳师要帮你家祖先驱逐我。”破奴想起从前钟家门前那些成群结队立志要把他驱走的阴阳师,先是觉得好笑,后又觉得空落落的。
回忆如车外飞退的梧桐影掠过他眼底那些执着桃木剑的阴阳师衣袂翻飞,朱砂黄符被穿堂风卷上青瓦。
那些人,恐怕现在连骨头都化成了泥,而自己还在老圈子里打转。
他再回头时,钟艾鬓角碎发被空调风吹得贴在沁汗的颈侧,蓝纱裙摆如海浪堆叠在座椅。正午烈阳在她鼻梁镀上金边,睫毛在瓷白肌肤投下雁翎般的影。
其实钟艾不讲话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破奴忽然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车载空调发出轻微嗡鸣,窗外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折射出七彩光斑在天顶流转。
破奴喉结急促滚动别开脸,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本已齐整的发冠又扶正三分。明明车窗紧闭,他玄色衣襟却无风自动,明明自己成鬼以来从未感受到过冷热,但心中涌起的神秘感受却忽然让他想打开车窗透透气。
“你怎么了?”钟艾指尖穿过他身体的虚影。破奴倏地化作实体按下车窗,热浪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车里的空调冷气被抽出,涌进来一股暖风,他才发现这样只会更热,又手忙脚乱转动窗钮,金属齿轮发出慌乱的咔嗒声。
破奴看着她真诚的眼睛,忽然冷静了下来,回:“没事。”
钟艾抱臂看着这出默剧,忽然注意到他泛红的耳朵,安全带提示音突兀响起,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前倾了身子。
钟艾欣然接受这个回答,懒洋洋的躺倒在椅子上,笑问:“那我们的契约怎么结成呢?”
陈家的路实在远,张叔又是出了名的开车稳,导致路程时间更长了。
破奴看着钟艾耷拉在椅子旁的手,忽然抓起,丹凤眼微微眯起,笑问:“你答应了?”
钟艾心中下了决定,猛地坐起,斩钉截铁道:“我答应了。”
破奴也不拖泥带水,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个匕首,干脆利落给了自己掌心一刀,“你的血滴到这里,就可以了。”,说话间,他手中匕首寒光闪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条件反射蜷起脚趾,真皮座椅被抓出五道月牙形凹痕。
后腰瞬间直了起来,皱着眉头带着怨怼看着破奴,但心中又想到这是自己答应的,因而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出声。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破奴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中偷笑,
破奴把钟艾的手拉到自己手上方,当血珠滚落在他掌心沟壑时,他腰间铜铃忽地发出一声脆响,钟艾瞪圆的眼睛里映出他逐渐丰润的唇色,仿佛古画仙君被点上了最后一笔朱砂。
血珠一滴滴落在他的伤口中,顷刻间消失无踪。
20秒后,钟艾瞪大了眼睛,破奴手掌上的伤口,居然凭空愈合了!
从前只觉得是破奴长得白,为人硬朗所以导致气质也严肃几分,可有了血色之后,他的俊俏忽然有了几丝柔和的气息,丹凤眼本就蛊惑人心,从男鬼变成了男人之后,眼眸中居然也多了几分活人气。
钟艾几乎看呆了,她自认为自己也在网上或者现实中见过不少帅男人,但破奴这款,确实是头一遭碰见。
破奴看到钟艾的反应,失笑:“你怎么了?”说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成功了吗?“钟艾用拇指狠狠碾过愈合的手掌心问道。破奴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这个活人化的动作让他腕间青筋愈发清晰:“是的,只是我们现在是初期,我的体温还不能和活人一样,你能用的能力也只是力气大一些。半个月一次缔结,往后会越来越多,等我的体温到了和活人一样的程度,就可以了。“解释声与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重叠,挡风玻璃上忽然撞来一只晕头转向的夏蝉。
第34章 陈奇之死
第三十四章
“啊?每半个月一次我都要挨一刀吗?!”钟艾一掌拍在真皮座椅扶手上,杏仁眼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怒从心头起,指甲在扶手上刮出细白印痕,只想扑过去打死这个说话说一半的心机男鬼。
“现在开始我也有痛感了,所以是……我们都要挨一刀。”破奴指尖绕着玉佩流苏打转乖巧一笑,在钟艾真正出手前变成了魂体,半透明的衣角掠过车窗,一副狡黠的样子。
钟艾气得耳尖通红,发间珍珠发卡随着剧烈呼吸轻颤,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你等着!被我抓到你就完了!“
“陈家马上要到了。”破破奴虚影贴着车窗玻璃心虚不回复,指节叩了叩钟艾手机导航屏幕上跳动的红点转移话题。
“心机男鬼!”钟艾踹了脚脚下的垫毯,气冲冲喊,说完马上抚平裙摆褶皱,唇角扬起标准弧度降下隔板轻声细语道:“张叔,一会儿你在车库等我就好。“变声速度堪比川剧换脸。
破奴被这精湛演技惊得飘高三寸,低声评价:“变脸大师。“钟艾带着破奴在泛着轮胎焦味的车库下了车,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回声惊走了墙角的腋毛。
陈家那个死刑的大哥所就职的高中,是雁镇数一数二的贵族高中,钟艾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当年自己也差点成了这所学校的学生,但后来,她和彭闪闪还是选择了市区里的一中。
电梯不锈钢镜面映出她抿成直线的唇,28层的按钮泛着幽蓝荧光。
电梯提示音惊得秘书小谷肩头一颤。这个等在电梯间,身上挂着工牌的年轻女人眼妆晕成熊猫眼,西装裙后摆还掖在腰带里,显然是从会议室仓皇赶来。
钟艾试探性开口:“请问你是陈夫人派来的吗?”
小谷掌心在裙侧蹭了蹭才伸手,“您好钟小姐,我是陈总的秘书小谷,她安排我来接待您,她那边还有会,实在是……“话音被电梯井呼啸的风声吞没。钟艾指尖虚虚回握,嗅到她袖口沾染的咖啡渍酸味。
“你好小谷,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见陈奇一面,麻烦你了。”钟艾回复也轻声细语,很得体。
“好,请跟我来,陈二少爷自从从您家回来之后,一直住在这,一开始他总是吵着要出去,但是陈总不允许,他慢慢也就不闹了,尤其是听到郑小姐怀孕之后,忽然变得十分安静,一周前连保姆也不要了,只要独居。”小谷边说着,边把钟艾引到了2808房门前。
穿过铺着地毯的长廊,2808房门的猫眼像只浑浊的眼珠。
“那还不错,郑小姐是?”钟艾挑挑眉,一开始其实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一下陈奇,毕竟在法律层面他哥已经伏法,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她无法再惊动司法,总不能跑到法院说自己算命算出他有参与命案吧。
恐怕到时候陈奇没进去,自己倒是会因为宣扬封建迷信被抓走。
小谷叩门指节发白:“二少爷?“门缝里飘出若有似无的腐臭味,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垂死喘息。
小谷见没人回复,随即回头继续回复钟艾的话:“郑小姐是陈二少爷的前女友,陈总怕二少爷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抑郁,所以找她陪了一个月,怀孕之后,陈总说这地方对孩子不好,就把郑小姐接走了。”小谷拇指无意识摩挲自己的手机壳裂痕。
“你说的陈总,是陈奇的爸爸还是妈妈?”钟艾皱起眉头,暗自骂自己怎么见了两次都没问陈母姓什么,她听来,陈奇家送前女友来,怀孕接走,明显在给陈家留后。
“是二少爷的妈妈。”小谷回复道。
钟艾看着毫无回应的2808房门,缓缓看向一旁的破奴,破奴回给她一个摇头的动作,示意她即便猜到了一些真相也不要声张。
她属实没想到当初那个被吓得贴着墙角不敢动的旗袍妇人,居然还有颗这么狠绝果断的心。
钟艾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毕竟这么明理又这么果断的人属实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