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艾已经烧的全身通红,发烧不仅带来头部疼痛,眼睛也开始痛了起来,她闭着眼睛,眼泪却如线般落了下来,蚕丝枕套洇开深色水痕,她蜷成虾米,指甲在锦缎被面上抓出蜿蜒褶皱。
破奴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以往的钟家家主无论什么病痛,只要他施下祝由术,必然会恢复起来,但钟艾实在太过特殊,他连续施了十几遍,还是毫无用处。
吴阿姨也恢复了原样,看到钟艾的样子,攥着对讲机冲出门,木门槛绊得她踉跄了几步。
吴阿姨一路跑到大门处,才看到了方医生的白大褂,但他早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带来的护士和助理也横七竖八躺在他身旁。
彭闪闪摆动着自己的右手,缓解打人带来的疼痛。
“彭小姐,我们家小姐已经昏过去了,你这……你这……”吴阿姨看着满地人影,一时有些绝望,钟艾烧的不成样子,再这么下去,很有可能烧坏脑子。
近在咫尺的方医生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吓死。
彭闪闪闻言,眼神暗淡了几秒,马上回头:“马上把小艾背出来,我开车带她去医院!”彭闪闪的高跟靴碾过满地医疗棉签,漆皮表面映出廊下晃动的灯笼。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震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引来所有人侧目,正在抬人的钟家佣人们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大门。
黑狐巨大的狐尾缠着门闩,她愤怒的眯起眼睛大喊:“谁啊!钟家今日闭门谢客!”
门外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黑狐!钟艾是不是出事了,我带医生来了!开门!”楚塬扒着门缝,向里看去,他本来有些怀疑韩圣晖的消息,但他居然在地上看到了躺着的医生,心里底气足了不少。
院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两分钟,随后,所有的目光看向了彭闪闪,彭闪闪那站定在原地,她有些纠结,牙齿咬着下唇,眼神里都是犹疑。
又几分钟后,她才下定决心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黑狐:“开门吧。”
黑狐幻化成人,利落的打开了大门。
只见楚塬裹着件皱巴巴的羽绒服站在石阶上,雪花落在他泛青的下巴。孟锦提着恒温医药箱站在半步之后,羊绒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描画精致的眉峰。
当门闩滑开的吱呀声响起,楚塬的登山靴在门槛处迟疑地蹭了蹭,沾着泥雪的鞋印在青石板上拖出断续的痕。
彭闪闪快步迎了上去,但她不是迎接楚塬,而是先把孟锦请了进来,吴阿姨跑上前,接收到彭闪闪的眼神后,小跑带着孟锦朝着钟艾的院子而去。
楚塬站在大门外,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彭闪闪看向他,表情还是纠结:“你进来吧,小艾醒过来,你就说我让你来的好了。”说完她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楚塬闻言,皱起眉头:“她怎么就突然……不省人事了?”
彭闪闪带着他朝钟艾的院子走去,两人速度很快,运动鞋和高跟鞋的声音急促的敲打这青砖地。
“听说早上起来就不舒服,但不知为何,过了中午,忽然烧的越来越严重。”彭闪闪语气有些焦躁,她有些怨怪破奴照顾不力,但他终归只是个守护神,她实在没立场指责,只能徒留心痛。
楚塬点了点头,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这样啊。”他拢紧了自己的羽绒服,不知在想什么。
彭闪闪没心情看他的状态,等两人站在了钟艾床前,她才发现楚塬瘦了一整圈,脸也小了一圈,看起来有些憔悴,宛如大病初愈的病人。
破奴知道这医生是楚家的人,故而看到楚塬突然走进,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楚塬却莫名对他笑了笑:“下午好啊,破奴神。”
破奴有些不解他为何突然喊自己破奴神,但还是点了点头。
彭闪闪听了这话倒是吓得不轻,她眼睛朝着正打针的孟锦眨了眨,没想到楚塬忽然笑起来:“没事,孟姐是自己人。”
孟锦全程听着对话,却宛如聋子一般,毫无反应。
孟锦把一管暗红色液体推进了钟艾的身体,钟艾烧蜕皮的唇瓣微微翕动,忽然在昏沉中皱起眉头呢喃:“疼……”破奴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她肩头三寸,袖口银线刺绣随动作泛起涟漪,钟艾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瞬间停下了喊痛的话语。
彭闪闪看了这个动作,抿抿嘴,看向楚塬,他的眼睛果然死死盯着破奴那双苍白的手上,眼中的愤恨藏不住。
彭闪闪忽然觉得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她试探性开口:“楚塬,你怎么会知道钟艾病了?还这么恰巧,出现在这?”
楚塬被这句话唤回理智,看向彭闪闪:“钟宅的鬼气太足了,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了,孟姐和我一起从BJ回来,我怕钟艾出什么事,实在没空送她回别墅,就带着一起来了。”
“门口那句话是我试探着喊的,如果你们不开门,那代表她没事,我也就走了。”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反而显得彭闪闪有些过度敏感了,彭闪闪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忽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钟艾睁眼时,最先看到的是楚塬袖口的阵线纹路。他站在她正对面床脚处,死死盯着她的脸,神色不明,一旁的孟锦正在收拾器械箱,镊子与玻璃瓶相撞的脆响中,钟艾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怎么……”话未说完就被咳嗽截断,破奴适时递来的温水在瓷盏里晃出细纹。
第125章 诡异的楚塬
第125章
雕花木窗外,最后几片枯叶在冰晶包裹中簌簌坠落。
楚塬的指节在羽绒服口袋里攥得发白,下巴新冒的胡茬在顶灯下泛着青灰。他盯着钟艾褪皮的唇角,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出声,尴尬的氛围蔓延开来。
彭闪闪看了看眼前几人的脸色,一个恨,一个防,还有个病怏怏,只得接下这句话说道:“是……他恰好回雁镇,当时方医生晕倒了,又恰好他看到了钟宅的鬼气,我怕你出事所以……”她看着钟艾脖颈间随吞咽起伏的医用退烧贴,声音渐弱如飘散的药雾。
窗外冷风拂过,传来冻雪砸向石墙的沙沙声。
钟艾就躺着的姿势喝完了温水,湿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阴影。心中明白了彭闪闪的心虚,虚弱一笑:“好的,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要吃点?”她感到自己身上传来一股奇异的温热感,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对了,方医生呢?”钟艾在破奴辅助下坐了起来,看到了不知何时默默退出卧室等待的孟锦,猛地想起自己的家庭医生,忙问道。
一旁,破奴扶钟艾起身时,楚塬突然抬手蹭过鼻梁,引来彭闪闪侧目。
“没事,我把他们安排在了客房,稍后等破奴神消除了记忆,就送回去了……”彭闪闪看钟艾迅速红润起的脸色,心中暗暗惊奇孟锦的医术,走上前帮钟艾拿衣服。
吴阿姨等人退去了厨房做菜,房间里只剩下四人,彭闪闪想起上一次钟艾生病,他们四个人也是站在这间卧室,那时钟艾昏昏沉沉,他们三人满心都想她好起来,配合得可谓是天造地设,气氛相比现在也算是融洽……
再看此刻,阴郁憔悴的楚塬,低沉严肃的破奴,还有身体日渐虚弱的钟艾……以及茫然无措的自己,短短几个月,竟是物是人非的光景。
钟艾套好衣服,被破奴扶着,慢慢走了出去,楚塬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睛盯着破奴扶着钟艾的胳膊上,不知在想什么,彭闪闪总觉得楚塬很奇怪,但说不上哪里怪,她只得多留一个心眼,不时余光看着楚塬。
孟锦和她并排走着,也是一脸严肃,彭闪闪本想询问几句关于那红色药液的信息,但在这样低沉的氛围下,一句都没能问出口。
回廊的冰裂纹地砖映着几人交错的影子,穿堂风掀起楚塬的袖口,露出腕间结痂的针孔。破奴玄色广袖始终悬在钟艾腰后三寸,像道沉默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