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姨娘......”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怎么?会,十?年之后,才知道?,你是?,是?被她害死的。我早该想到,姨娘,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是?不是?很疼,姨娘,我要怎么?办......”
漫天风雨,跌坐在石碑前的人,痴言臆语。
风刮着雨,砸在姜婳身上。
她恍然抱着一方?冰凉的石碑,试图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一块石头。可风刮着,雨下着,很快,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变得同石碑一样的冷。
她望着自己的手,被雨淋了数个时辰,上面的血迹,已经淡得看不见了。但她还是?搓着手,冰寒的雨中?,她的手开始泛红。
姜玉莹说的那些话,恍若诅咒一般,抵挡不住地涌入她的脑海。
“姜,婳......你多,多可怜呀,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将这个......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吗?从始至终,只有,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爹,爹知道?,祖母,知道?,哥哥......知道?,谢欲晚,他,也知道?。”
“哈哈,哈,多可笑呀,多,多可怜啊。十?年,十?,年,谢欲,晚都没告诉你,你以为他对你,好......是?真的爱你吗,不过是?,愧疚罢了。得了爹爹和哥,哥的好处,他便,便放过了我。”
她怀抱着青白的石壁,茫然地望着连绵不断的雨丝。轻薄,清冷,砸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天已微亮,她能看见的,却只是?苍茫的一片。
她不知,姜玉莹口中?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是?有些累。
蒙蒙亮的天,映出她狼狈与憔悴,她惶然地望着天空,电闪雷鸣之间,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这十?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逃离了姜府,成了婚,嫁了人,有了夫君,也有了心?爱的人。她被教导诗书?礼乐,被教导忠贞善意,翻阅账本,也翻阅孤本。
她在姜府十?几年人生之中?,惶然的空白。
在这十?年之中?,被填满。
可......真的是?这样吗?
青白的石碑似在悲泣,她也不由得眼?眸含泪。十?年间的一切如眨眼?,她茫然抬头之际,又是?那间小?而窄的屋子。
一方?白绫,直直垂下。
一同垂下的,还有姨娘冰凉苍白又单薄的尸骨。
在那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死在春日的花,是?不会在冬日再发?出芽来的。或许是?姨娘信中?那场江南的雪,让她又多坚持了数十?年。
她独自茫然行走在人世间,惶然面对一切善恶。她的唇尝不出甜,她的手也捏不住一颗小?小?的糖。她早就该......去寻姨娘了。
至于?谢欲晚......
姜婳怔了一瞬,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
她甚至可以直接去问他,可她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了。小?时候为了少挨些打,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观察姜玉莹。
看她因?为大哥送她小?兔生气的模样,看她对姜禹大哥撒娇的模样,看她为了陷害她在所?有人面前扯谎的模样。
姜玉莹有没有说谎,她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她颤着身子,走出了这扇门,轻轻掩上的那一刻,眸中?无限波动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变为沉寂。
被雨淋的有些久,衣裳早就死死贴在肉上。
她没有太在意,只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脑中?空荡回旋着几句话。她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爱,她对这世间爱的认知,来源于?诗文。
来源于?......谢欲晚。
姜玉莹说的那些,姜婳其实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无论如何,她为了报复姜玉莹,设计了谢欲晚,毁了他的一生是?真。
她此?生,都对他亏欠愧疚。
不论这十?年他待她尊重温和,予她照料爱护,只因?她最初设计了他这一点,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她便不会生起?任何怨恨的心?思。只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有些疼。
比不上看着姨娘身死的疼痛一分,因?为谢欲晚而起?的疼和涩,都很温和。
她惶然回望着过去的十?年,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心?的。她向来对所?有人都收敛自己的情绪,这个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是?那双常年冰凉骨节分明的手牵着她,走出似泥潭的姜府。
还是?那一句,最初动了她心?扉的‘回家’。
她不知道?。
爱意这种东西,她向来连自己都隐瞒。只是?,好像......也不重要了。她掰着手指,算着这世间,她还有几件要做的事情。
走到一半,突然遇见了正冒着雨一脸焦急的橘糖。
似乎在寻她。
她下意识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雾蒙蒙的天,橘糖向她跑来。她茫然地将手背得更深,但又在橘糖抱住她的那一瞬,轻声?道?。
“橘糖,我杀了人。”
橘糖哭得声?音都在哽咽:“娘子可有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雨天娘子怎么?一个人乱跑,不是?说要等着橘糖的夜宵吗,我,我包了饺子的。”
姜婳怔了一瞬,背着的手,缓缓地垂下。
她垂着头,任由橘糖担忧地检查,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橘糖牵住她的手,抬起?她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脸。从始至终,她就那样,垂着头。
像是?想起?那一句“我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