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正值三月。

姜婳寻了一条少有人知的小路,这是从前?于陈带她逛江南时,带她认识的路。适才大街上的喧嚣一点点消散,春日的风扬起她的衣衫和碎发,她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汗珠,一路向着于府的方向跑去。

直到,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之下,她看见了那片‘灿烂’的废墟。

她怔在原地,甚至还未走近,就能看见那片废墟之中?喧闹的人群。

有隔了十多里的村民,有附近的小贩,有玩耍的孩童,还有抱着孩子依旧四处弯腰捡拾的妇人。

......一时间姜婳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身旁农妇模样的人推了推:“姑娘你也是来捡些东西回去的吧,来的有些晚咯,我?这都来回两三趟了。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来找翻的时候,竟然还翻到了好大一块银子。”

姜婳惶惶看着面前?慌乱的一切,满心都是着急。

她也顾不得礼仪,抓住身旁妇人的衣袖:“请问于府是,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于府里面的人呢?”

妇人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看了看远处翻找废墟的人群,有些着急但还是好心道?:“家中?大人这般事情都未同你说?那于大人贪污啊,在京中?畏罪自杀咯。昨日一群贼人将?于府啊血洗了,还放了一把火。这火烧了整整一夜。”

妇人见她生?的好看,不免又多啰嗦了两句:“要我?说啊这哪里是贼人,明明就是绿林好汉。那姓于的为官不仁,竟然连灾银的钱都贪,被灭门啊,就是轮回报应!”

姜婳直直瘫倒在地上,手轻颤着,眸中?陡然落下泪。

那妇人见她哭成这样,才察觉到不对,默默离远了些,最?后跑去那一片废墟之中?继续翻找。

姜婳眸颤着,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向前?走了些准备再?寻人问问情况。她心中?慌乱得什?么都想不起,上前?不过几步,就看见了地上那方歪歪扭扭的牌匾。

她红着眸迟疑了一瞬,想起从前?于陈在府前?抬手指着牌匾,温柔对她说:“阿婳,这是我?父亲亲自提的......”

而此时那方牌匾,正被一屠夫模样的人拿着斧子,一刀一刀劈着。那人一边劈,一边在口中?骂道?:“他爷爷的来迟了,看来看去就这块木头还值些钱。”

牌匾晃悠悠的,已经?裂开了,看着马上就要被劈开。

姜婳颤着手,抓住了屠夫要劈下去的手臂,她被带着直接摔到了地上:“等,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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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红着眼,从怀中?拿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这块木头,留给,留给我?吧。”

屠夫像看神经?一样看她,见她不像说笑的,忙拿了银子走远,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你自己给的,你这姑娘,小小年纪,自己给的啊。”

姜婳望着面前?忙乱喧杂的人群,却怎么都寻不到那个?记忆中?温柔热忱的少年。

她起身准备再?走近些时,一道?修长的身影拦在了她身前?。

她惶惶抬头,望向身前?面色依旧平静的谢欲晚。

她几乎是下意识道?:“你做的”

声音还未发出来,她已经?被谢欲晚捂住了嘴,他眸色淡淡的:“姜婳,你想清楚了再?说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姜婳被迫同他对视着,泪一点一点盈出了眼眶。

她当然知晓,这办事情不会?是谢欲晚做的。只是,她不知道?还有谁,也不知道?这般事情为何独独发生?在于陈和于夫人身上。

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她惶然抱住身子,失声大哭。为了见于陈,挑选的衣裳,打?扮的妆容,此时都同面前?的废墟一般,狼狈一片。

一个?温热的怀抱落下来,谢欲晚用衣袖将?她护在怀中?,挡住了旁边人的视线。他停顿了一两瞬,眸中?多了一分深重,声音难得轻柔。

“别哭,于陈和于夫人都在外郊的院子中?。”

姜婳的眸一瞬间僵住,望向谢欲晚,声音哽咽了下:“真的吗?”

谢欲晚此时眸色又变淡了,日暮的光照在他的眼睫上,他淡淡道?:“我?为何要骗你?”说完,他将?她扶起来。

姜婳原想拂开他的手,但想起于陈,还是垂头同他去了马车之中?。

走近马车,寒蝉抱着剑在外面等着。

姜婳脑中?闪过什?么,但一旁的马车已经?掀开了车帘。她眸色复杂地望着前?方的马车,这便是命运的轨迹吗,她已百般逃避,最?后还是要同谢欲晚染上交集。

这般想法不过一瞬,此时什?么都没有于陈的安危重要。

她不得不收敛心中?的失落,同谢欲晚‘谈判’。

谢欲晚看着她的眼神,刹那间就明白她所思所想。他淡淡地向身后的废墟望了一眼,也随在姜婳身后上了马车。

两人面对面坐着,姜婳刚想开口,就被谢欲晚递过来一本书?。

她被迫接过那本书?时,谢欲晚的眼眸恰同她对上。

一时间,她捏着书?的手不由有些紧:“让我?去见于陈。”她咽了咽口水,轻声道?。

谢欲晚眸中?并没有什?么神色:“书?中?第五页,在马车停下来之前?,倒背出来,你就去见。”

姜婳手一时间僵住,上一世也不见这人如此刻薄。

“我?没同你玩笑,谢欲晚,让我?去见于陈。”她此时满心担忧,做什?么背诵诗文这般的荒唐事情。

谢欲晚平静看着她,也学着她一般唤了全名:“姜婳,你看我?像是在同你玩笑吗?”

姜婳心中?气闷,翻开书?,开始背诵。再?抬眸之际,就看见对面的谢欲晚正淡淡地看着她。

她抓着书?的手一时间发紧,最?后自己逃避似地闭上了眼,脑中?乱得如何都背不下这短短的一页。

从始至终,谢欲晚一直眸色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少女。

就好似,只有在这般时候,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看她。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从车窗涌入的风拥入青年的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