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未能发出声音,就被灼热的唇齿封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颤抖地肆虐他的口腔,激烈到近乎疯狂,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咸涩腥甜的液体渗入他的齿间,像是血,又像是眼泪,又或者二者皆有。

是谁……

谁在这样吻他?

梅杜沙挣扎着睁开双眼,一片白茫映入视线。

眼前什么人也没有,可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被激吻的余温。

他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又是因为这个不明物体吗?

梅杜沙擦了擦嘴唇,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个东西依然缠在那里。注意到自己穿着病号服,他看向四周。

柔软的,覆着海绵的墙壁,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干净房间,设施都先进而考究,应有尽有,只是没有窗户,无法确定自己置身何地。目光扫过床边一排功能明确的按钮,他按下了呼叫键。

“嗨,梅杜沙上尉,您终于醒了,请问您有什么要求?”

墙上的显示屏立刻呈现出一个身着银灰贴身防护服的年轻女人,梅杜沙瞥了一眼她右胸上的蛇杖徽章。果然,他猜的没错,这里正是圣比伦帝国医学院,他费尽心思想要进入的地方。

只是他显然不是以医学院工作者的身份进入了此处,那都需要经过严格的考核,他是以……

他神经绷紧,扯开领口察看了一眼肩头,诧异地扬高眉梢。

那本该被变异体刺伤之处,竟然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个很浅的印记,证明它确实存在过而非他的幻觉。

而伤口周围,也自然并没有一丝那种被感染后会出现的蛛网状黑色纹路,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和体温,侧头看向镜子,眼底也没有充血,瞳孔没有放大,一切无比正常。

怎么回事?

他记得,昏迷之前,似乎没来得及给自己打那支尼伽赐给他的阻断剂。难怪是……

塞琉古斯?

是他用什么人鱼才会的特殊方法救了他么?

他现在在哪?

梅杜沙想起B1层里那些破裂的舱窗,心里骤然一沉,看向显示屏发:“人鱼呢?我的舰队是否带回了人鱼?”

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人鱼由我们安置在了医学院里,梅杜沙上尉不必担心,作为帝国的大功臣,您只需要好好养伤就行。”

梅杜沙松了口气。还好,当时应该是援兵及时赶到了。

他也笑了笑:“感谢医学院为我安排这么好的隔离间,不过,我并没有感染的征兆,是否可以出来自由活动了?”

“您是军医,应该清楚接触感染源后有48小时的观察期,现在还差几个小时,很快,您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宽敞舒适的贵宾接待室里,尼伽低头看了看表,露出有些不耐的神情,抬眸看向对面辨不出年龄的美艳女人又或者说,是一个有着异装癖的男人,他正饶有兴味地盯着监控器的其中一个屏幕。

屏幕内被已经变异的感染者正将尚未出现变异征兆的另一个感染者扑在下方大肆撕咬啃噬。那场面血腥至极,将氯川脚边跪伏着为他涂指甲油的一个少年奴隶吓得瑟瑟发抖。

关于病叶氯川这只老狐狸的背景,他在父亲那里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家族里,几乎没有一个正常人。不论是那个为了实现法西斯主义而疯狂的真一博士,还是被亲生父亲荼毒,最终变成人鱼选择自杀的那个可悲的牺牲品,或是几百年后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病叶家族的末裔,都活像一群马戏团里当跳梁小丑的畸形儿。

“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氯川院长?我什么时候能接走我的人?”

“耐心些,尼伽少将,医学院又不会把梅杜沙上尉吃了。”病叶氯川那张静心保养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那被涂出边界的一枚指甲令他眉头轻皱,随手抓起桌上的古董东洋刀,便割开了奴隶的咽喉。奴隶悄无声息的倒在金属地面,鲜血洇开一片,氯川却只是拾起手边丝绒将刀刃细细擦净,笑容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我听闻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对古董兵器很感兴趣,怎么,这把东洋刀不足以入少将的眼么?”

尼伽微微昂起下巴,眼神有些不善,似一只杀机暗藏的年轻雄狮:“氯川院长……一把东洋刀,不足以换走我的人。哪怕把你这间装满藏品的屋子给我,我也不会同意把他留在这儿,你明白吗?”

“哈哈哈……”氯川捂着嘴笑起来,“少将说什么玩笑话。”见尼伽眼中怒色渐浓,他敛了笑意,将东洋刀轻轻往前推了一寸。

“我当然知道,少将器重梅杜沙上尉。但……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有一个价码。”他幽黑妖媚的眼睛盯着尼伽,稍稍探身。

尼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很抱歉,他没有价码。”

氯川缓缓后仰,靠在沙发上,高跟鞋尖在地板上点了点。

青年少将的眼神坚如磐石,找不到一丝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

他研判意味地打量了他数秒,笑了起来:“我并不想和你抢人,尼伽少将,进入医学院,并不意味着非要从军队退役,他依然可以随你出征,为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呢?要知道,帝国医学院,可是能提供很多……很多军队的必需品的。”

尼伽脸色阴冷下来,皮笑肉不笑:“院长是在威胁我?”

“我怎么敢威胁尼厄公爵的儿子呢,他可是我的老友。”氯川和颜悦色的眯眼微笑,“好了,差不多到时间了,少将去接梅杜沙上尉吧,今晚王厅里为你们舰队凯旋举行的人鱼展览庆功宴,他可不能缺席呢。”

第二卷 帝国医学院篇

第21章 人鱼宴会(上)

夜幕降临时,圣比伦皇城外沾满泥泞的船板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排成长龙蹒跚而行。

“怎么这么少?不是说,敢死队员的抚恤金该有80个圣比伦币吗?”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不知所措地捧着手里少得可怜的几个子,身边瘦小的幼童战战兢兢地紧抱着她的胳膊,小声问,“为什么要领抚恤金,妈妈,爸爸是不是回不来了?”

“这次死的人太多,分到每个人手上只有这个数,有就不错了,不想拿就快滚!”守卫兵粗鲁地将她踹到一边,十来个钱币顿时洒了一地,下等民们一拥而上抢夺起来。

“别抢!别抢!求你们了,上帝啊,仁慈一点吧!”那寡妇抹着眼泪在地上四处摸索,试图保住丈夫用生命换回的一点钱财,幼小的儿子跌坐在一边,大声嚎哭起来,却被上方绽开的光亮吸引了视线。

他仰起头,泪眼汪汪的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帝国高塔,绚烂的焰火宛如繁花一般在塔顶盛开,照耀出的五光十色美轮美奂的景象,与他们生活的浮岛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传说中天堂的盛景。

上帝啊……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是不是就生活在那里?

向上帝祈祷的话,他和妈妈今晚能填饱肚子吗?

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将他扶抱起来,小男孩泪眼朦胧地朝身旁望去,看见那个熟悉的有着灰棕色眼睛的清瘦青年替他温柔地擦去眼泪,他瘪了瘪嘴:“希礼尔哥哥……”

“别哭了,不值得。”希礼尔喃喃道,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劝诫自己。他抬起头,握紧了手里一个冰冷的抚恤金钱币,望向那座遥远的帝国高塔,眼前浮现出那个银发的身影。

那个背弃了他和他的约定,离开敢死队利用美色爬到上层去的叛徒,一定在那里陪恶魔们莺歌燕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