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成何体统?!”纪濯云推开师弟,震怒道,“荒唐,简直荒唐!你们马上分开!”

“纪掌门是以何种身份在管教我二人?”殷无忧保持微笑,话语带着锋芒,“我们已经不是却尘台弟子了,虽然您德高望重,也不能管得太宽吧。”

纪濯云绷着脸道:“就算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师父,你叫我师弟一声师叔,我就是你的长辈,自然能管你。”

“你可拉倒吧!”齐间把师兄拽回自己身边,瞪了他一眼,低声劝道,“人能回来就不错了,别的没什么好说的。况且我也找不出谁能配得上我们无忧,我看尘儿就挺好,既然他们师徒日久生情,就由他们去吧。从前伏云和晓月真人不也是俩男的凑了一对儿?没什么好震惊的。”

“这太荒唐了!是会叫全天下人耻笑的!”纪濯云仍是不能接受,“你们怎么可以――”

“够了!”齐间极为愤怒地打断了师兄的话,“人活一世是为面子而活的么?你这样狭隘才可笑。人家都不是却尘台弟子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当初你不管人家,现在又偏要管,好意思么?你给我闭嘴!”

“师叔祖,”魏轻尘赶紧劝道,“纪掌门也是关心我们,才……”

齐间瞪大双眼,气愤道:“他当初那样对你们,你还替他说话!你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我这不是长大了嘛……师叔祖您消消气,”魏轻尘给长辈递上了一杯茶,温声道,“当初纪掌门也是迫于无奈,才……”

“什么迫于无奈,他根本就是只顾面子!只在乎名声!”齐间气得猛拍桌子,差点将茶几拍碎了。

纪濯云坐在一旁,根本不敢说话。

现在他说什么都是错,不如安静如鸡。

魏轻尘轻轻拍了拍师叔祖后背,劝他莫生气,又道:“说到底是我给门派添麻烦了,当初若不是我非要留下,就不会连累你们大家,所以――”

“你这说的什么话?”齐间吹胡子瞪眼,又转向殷无忧,责备道,“你怎么带徒弟的?竟让他说出这种生分的话。”

“我的错我的错,”殷无忧慌忙道,“是我没教好。”

他抬手轻轻打了魏轻尘一下,故作严肃道:“我怎么教你的?你竟说出这么生分的话!”

魏轻尘忍不住苦笑,又赶紧认错,他的师父和师叔祖自然很快原谅了他,而后两人又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齐间朝殷无忧问他们的经历,殷无忧也问门派中近年来发生的趣事,两个人聊得哈哈大笑,其乐融融。

纪濯云融不进去,独自喝了半壶酒,而后默默离开了。

魏轻尘跟了出去。

*

雪花纷纷扬扬,院子里的青石小径已被雪完全掩盖,两行脚印伸向石桥上。

“纪掌门。”

魏轻尘高喊了对方一声。

纪濯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魏轻尘走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对他行了大礼:“感谢您前天出手相救。”

纪濯云微微一愣,随后感到脸有点热。“说什么谢,”他惭愧道,“我只是做了八年前就该做的事……”

石桥下是一个池塘,里面飘着几片残叶,还有成群的锦鲤游来游去。

魏轻尘道:“纪掌门不必过于自责,我家无忧脾气大,讲话阴阳怪气,您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必定好生管教他,先在此代他向您赔罪。”

他已经是极为自然地以殷无忧的夫君的身份在说这话,纪濯云听得不适,又不好再说指责什么。

“愧不敢当。”他沉声道。

纪濯云看着这个头高挑,面容端正的小伙儿,沉默了许久,而后感慨道:“你和你师父,完全是换了性格。”

从前殷玉衡极为温和,没有半点脾气,甚至可以说是逆来顺受;魏朝雨则是因为背负血海深仇,愤世嫉俗,桀骜不驯,一点就炸。

而现在,殷无忧脾气大得很,怼天怼地怼师父,毫不嘴软;魏轻尘则是温和有礼,成熟稳重,像是剑道上的大好青年。

二者都变了个人似的。

“你……成长了许多。”纪濯云道。

“早该成长了。”魏轻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感慨道,“从前师父替我遮风挡雨,后来我害得他差点身死,还失去了记忆,我自然该成长起来,为他遮风挡雨。”

方才殷无忧讲述他们过往的经历,说得轻描淡写。但那当时他伤得那样重,想必魏轻尘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让他渐渐康复,其中艰辛纪濯云虽然没亲眼见证,但也是可以想象的。想到这两个孩子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他又自责不已。

其实他跟魏轻尘隔着一代,从前关系并不怎么亲密,一开始他甚至是反对殷玉衡收他为徒的,毕竟他是一个魔。

二者相比起来,纪濯云肯定是更疼爱他自己的徒弟一些。现在想想他家玉衡性情变化这样大,许是因为他从前的管教过于严厉,导致他失去记忆后就释放了自我,变得活泼任性很多。纪濯云虽然被怼,倒也不觉得徒弟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看他如今笑得开怀,他也感到欣慰。

他还在暗中感慨,又听魏轻尘担忧道:“纪掌门前天为了我们师徒二人与同道大打出手,真的没关系么?”

“不管了。”纪濯云负手而立,看着桥下的锦鲤,淡淡道,“这也是八年前就该做的事。”

他的行为算得上冲动,但他不后悔。

人嘛,一生总是要冲动几回的。他只后悔没在八年前就冲动。

魏轻尘道:“虽然有些不妥,也肯定会被其他门派的人指摘和议论,但应该还是能保住名门之位。毕竟当年的事情已经结案,他们再拿那件事对付我,可以说是不给书院面子。书院那边评断起来自然会考虑进去。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求助我在书院认识的人,她虽然没什么地位,总归是可以帮忙说句公道话的。”

都说了不管了,他还在这么认真地分析这件事,纪濯云惊讶他现在竟如此为人着想,心里一时极为宽慰。

“没事,不必担心。”他安慰道,“他们嫉妒却尘台名望高,八年前就借你的事情想将咱们挤出名门之列,现在不过是故技重施,书院那边不会不清楚。小事情,你不用在意。”

“嗯,”魏轻尘点点头,“希望没事。”

“倒是你当时劝你师父停手,让我有些意外。”纪濯云打量着魏轻尘,迟疑地问,“你,不恨了么?”

魏轻尘淡淡一笑,又叹了口气,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没有力气恨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对于我而言,就属师父最重要。我只希望岁月安宁,师父一切都好。”

房内酒桌旁,殷无忧突然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