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反应,他微微偏头, 指尖拂过身上披着的外袍,似别有深意。随后,他轻轻凑近,闭目深吸,直到那?外袍完全染上檀香后,才淡声?道:“许是你自己都未曾发现罢了。”
语罢,他微微前倾,似笑非笑地看着谢衔,眸中?带着轻蔑,如同权高位重的人俯视蝼蚁般,轻声?道:“既然你自诩清高,既然你真的没有,那?你便滚吧。”
宋玉语气微微上扬:“主动与她提出离开,消失在我们的世界。”
月光冷冷落下?,映在谢衔苍白的面色上,他薄唇微启,像是要反驳,可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个字。
宋玉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笑意渐深,眸光讽刺得不加掩饰,缓缓道:“你有何资格喜欢她?”
“你连,就?算她有心爱的夫郎也好,我就?是想勾引她,我就?是想破坏她同心爱夫郎之间?的感情,就?是想让她上我,怜惜我,就?是想做她的外室哪怕永远见不得光的这种?恶念都不敢承认。”
宋玉轻笑了一下?,茶盏搁于案上,发出轻微声?响。他抬眸看向远处,明月皎皎,带着一层光圈,好似薄裳。
“连对她的喜欢都要裹上一层合理的外衣。”他缓缓道:“害怕蔑伦悖理的你,又有何资格欢喜她?”
夜风微冷,吹起宋玉鬓间?青丝,他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谢衔。月光落在他身上,使他的眸色晦暗不明,叫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正义凛然的清廉仙君,抑或是蛊惑人心的恶鬼。
他依旧是那?般温文儒雅的模样,语气温润:“可恶念就?是恶念啊。”
“就?算你披上千层衣衫伪装,它依旧是恶念。”
虚虚实实,不辨真假。宋玉端起茶盏,轻轻吹散浮沫:“你自诩光风霁月,便要将所有的欲念粉饰成报恩,将赤裸裸的贪心硬生生塑造成美德。”他顿了顿,笑道:“你的爱,虚伪至极。”
茶盏再次轻轻放下?,发出的声?音好似对面前之人下?了最终定论。
谢衔指尖微颤,嘴唇动了动,想要辩解,可喉间?无?比干涩,只得哑声?道:“我不是......”
他对大人是真心的......
“你说你未还银两。”话语未落,宋玉已然接过他的话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否认一般,语气依旧温润,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针锋相对的压迫感。
“那?醉月楼也是花银两将你买来的罢?若是你侥幸逃离,你会心甘情愿再次回来,偿还银两吗?”
好似被人当众剖开最深处的秘密,谢衔呼吸微微凌乱。
宋玉看着他,缓缓问道:“你又因何而喜欢她?”
他微微一笑,将谢衔心中?的答案说出口?:“因为她心怀慈悲,曾于危难之时救你?”
宋玉叹了口?气,想到梧清后,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之事,眸中?全是爱意:“你可曾想过,她的仁善、温柔、聪慧......这些世人所推崇的美德,可曾缺你一分喜欢?”
“可若有朝一日,你窥得她有俗世定义的恶,她的冷漠,她的偏执同私欲、她的无?情......”
宋玉微微前倾,眼神好似已经透过谢衔,将他所有不愿面对的可能一一展现。
“你,还会喜欢她吗?”
谢衔身形僵硬,他不禁想到大人,想到她有勇有谋,想到她对他的细心......可他从未想过,冷漠无?情会和大人有关。
谢衔的呼吸顿了一下?,声?音低哑:“大人不会这么做的......”
她是那?般的美好,才不会像面前之人说的这般!
他抬眸看向宋玉,一字一句道:“你是大人的夫郎,她有多好,你不知道吗?你为何要这般说她?”
话落的瞬间?,宋玉轻笑出声?,他微微摇头:“你看,你在逃避。”
“你只觉得她不会。”宋玉缓缓靠近,声?音像是绳索般,慢慢地圈住谢衔的咽喉:“但?你不会觉得你会。”
宋玉微微侧身,往屋内方向看去,好似在看着某个人般,眉眼弯弯:“你们都不会,可是我会啊。”
他语气温柔,像是沉溺于无?人能懂的偏执之中?。
“我爱她的救困扶危,爱她的无?恶不作,爱她的见义勇为,爱她的冷眼旁观,爱她的大公无?私,爱她的唯利是图......”
宋玉的声?音带着痴狂,眸中?映着烛火,含情脉脉,越发温柔。
“我爱这世俗定义下?,一切有关于她的善与恶。”
“我爱她,仅仅是因为她是她。”
宋玉缓缓偏过头,看向谢衔:“可你呢?”他刻意停了一瞬,似是无?意留出一些时间?,好让对方品味他的反问。
“倘若有一日,她亲手杀了无?辜之人,违背你心中?世家?礼教?的规矩与束缚,你还会爱她吗?”
宋玉看着他,嘴角笑意未褪。他手腕一抬,茶盏轻轻倾斜,清茶无?声?入盏。
“我猜,你又想说,她不会。”
宋玉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勾了勾唇:“饱读诗书多年?,难道你不知晓,你永远无?法保证别人,你只能保证自己,这个道理么?”
宋玉缓缓直起身子,长?袍轻轻滑落,他眸色如月旁寒星,无?情审视着他:“所以,你有何资格喜欢她?”
他敛起温柔,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又有何资格留在她的身边?”
他声?音清冷,蔑视道:“像你这种?对她的喜欢都要裹着一层皮的人,会纯粹地爱她吗?”
他轻轻歪了歪头,看着谢衔,继续问道:“会有勇气爱她的所有吗?”
未等谢衔回答,宋玉便摇了摇头,像是替他回答般,直接将他定了死罪。
“你既无?法给她提供帮助,也无?法纯粹地爱她。”
他的声?音缓慢,像是在蛊惑人心,像是用丝线一圈一圈缠绕住对方,渐渐收紧,直至割开人的皮肉。
“你留在她的身边,只不过是在阻碍她、恩将仇报罢了。”
夜色渐沉,风声?愈大,月光都阴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