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夫人们,小姐们都动了容。陈梦柳性子最急,第一个忍不住,嚷道:“谁说裴将军的花没人要,我要!”
本来陈夫人还怕她话过了分,又不知如何描补,只见卢婉扬也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裴少将军这样好身手,又是战场回来的功臣,何必不自信呢?”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猜裴照是因为身世自卑,本来也是,元修之前骂镇北军,就有点仗着王孙身份嫌弃镇北军的出身,骂的话她们楼上都听见了。怪不得裴少将军赢了马球赛,还怕自己的花没人要呢。
顿时众人都对元修他们那一队怒目而视,有脾气急的小姐,顿时嚷道:“裴将军,快别信他们的话,圣上早说过,镇北军才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京中王孙都该向你们学才对呢!”
“是啊,不过是仗着出身好,又不是自己的功绩,还敢骂起功臣来,真是反了他们了!”
本来要是夫人们那样调笑裴将军,小姐们是不敢插话的,但要说到声张正义上来,那小姐们就有话说了。顿时个个义愤填膺,把元修他们队骂了个狗血淋头,有说:“你们还好意思说裴将军,自己成天在乐游原上跑马,把花甸子都踏得不成样子,到时候还影响我们赏花呢。”有附和道:“是呀是呀,那样练还赢不了,刚才我们都看见了,被裴将军玩得团团转呢!”“是呀,裴将军跑马也厉害,跑马宴也来吧?我们都喜欢看你跑马呢……”
元修他们也是惨,输了马球赛还不算,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偏偏骂他们的还是小姐,也不能还嘴,只能一个个气得握紧拳头,魏禹山这人最喜欢乘胜追击,听到跑马,又骑马到他们面前转一圈,笑嘻嘻嘲讽他们。
裴照看看事情也差不多了,这才收了神通,抬头对着楼上笑起来。
暮色四合,楼上却张灯,王府豪富,都是用最亮的羊角宫灯,明瓦宫灯,沿着楼阁悬挂数十盏,照得楼上楼下都亮如白昼。但裴照毕竟是站在暗中,所以仰面看楼上时,光彩都照在他脸上,桃花眼中带笑,唇角微勾,实在是玉石般的一张脸。
都说花信宴看权势,但年少慕艾,谁不看容貌呢?千年前的女子就知道东食西宿,权势,财富,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唯独这青年俊彦风流模样,是会镌刻在心上的。
“多谢夫人们抬爱。”
但谁还管他说什么,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楼上骤然爆发一声喝彩,然后称赞声、玩笑声、起哄声都一齐涌过来,其实是夫人们先扔下席上的杏花枝,道“多谢裴将军帮我们赢了赌花”,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但一个人开了头,顿时众人都扔下花枝来,小姐们也混在其中,满楼花坠,如同下了一场杏花雨。正是书上掷果盈车的故事。
裴照只笑着躲闪,用手挡头,并不见抛花球上去。还是魏禹山带着众人驰马过来,给夫人表演了一阵跑马,解了他的围。
第88章 怀疑
小柳儿到底还是在乎裴照的死活,见自家小姐脸也冷了,拳也攥紧了,晚宴也不去了,就知道有个裴将军是要倒霉了。
自家小姐的记仇,她作为丫鬟,是最清楚的。
偏偏自己哥哥的能耐也大,凌波一声令下,不多时就托了丫鬟进来传话,说:“在杏花林呢。”
凌波立刻提着灯笼,杀往杏花林,小柳儿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姐杀气腾腾,心中也是乱成一团。
她也听自己哥哥说了,论理呢,小姐和裴将军,是说好要分开的,那既然分开了,裴将军向谁示好都是正当的,不算他花心,怎么自家小姐还这样生气呢。
不过小柳儿也是看了戏听了书的,自然明白自家小姐是为什么。想到这点,她也有点想偷笑。原来聪明如小姐,也是身在局中不自知。裴将军引得小姐们趋之若鹜,这下好了,把小姐的醋坛子都打破了。
小柳儿提着灯笼,一面在前面走,一面引路,这季节其实杏花都没开呢,今年是寒冬,春天来得迟,花枝在夜色中横斜,满枝都是累累的花苞,莫名让小柳儿想起一句戏词来: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等到看到杏树下抱着手,靠着树安静站着的裴照时,什么迟来的春天都值得了。
小柳儿心中想笑,找个理由道:“小姐,我去看看有没有哪树杏花开了。”说完,就溜了下去,准备留他们两人说话。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她现在也是练出来了,不会只盯着裴照的脸看了,也看见他手中其实随意提着那两个花球,是用绸花、杏花枝、梅花和缎带之类扎在一起,虽是席上仓促扎成,但夫人小姐们巧手,仍然精致可爱。
裴将军虽然有些卖弄风流,但到底没把花球抛上楼,还是留给自己小姐的啊。
可惜凌波心中不这样想。
她手中也提着灯笼,明明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近了却不动了,只站定了,冷冷看着裴照。
裴照却朝着她笑。
其实凌波也看出来了,她来的时候,裴照虽然抱着手站在树下,也是闲散模样,他天生眼中带笑,是桃花眼,但周身笼罩的,其实是有股疏离在的。直到看到自己,才认真露出一个笑容来,眼也弯起来。
但自己对他心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就这样,以后不是要被他狠狠捏在手心里。
“给你。”裴照又逗她,他就是沈碧微那种喜欢没事折腾的人,凌波称之为“闲得没事干”,把两个花球都系在树枝上,跟一对小灯笼似的,献宝似的递给了凌波。
凌波接过来,就朝他砸了过去。
第一个被他躲开了,砸在他身后的杏树上,花球本来是松松一捆,顿时碎开了,杏花枝,梅花枝,绸花缎带都溅开来,落了他一身。第二个他就不躲了,稳稳接住了,仍然是笑的。
“花球抛中谁,可就是看中了谁,不许反悔的。”他还笑着用之前那些夫人的话逗凌波。
凌波见他记得这样清楚,顿时更气。
“裴将军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正该把花球扔到楼上去呀。”她立刻骂他:“这样的好相貌,行动风流,怎么不去招贵婿?横竖满楼的小姐都喜欢你,裴将军大有可为,还给我干什么?”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脾气发得没道理:你自己不和裴照好,还不让他和别人好么?不管裴照被谁看中,或者看中谁,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花信宴,本就是男女相看的宴席,就是定了亲的尚且有退婚的,何况你又不是裴照的谁……
但是想到裴照会跟另外一个女子订下婚约,她还是肺都要气炸了。
那甚至无关得失,几乎是本能的暴怒,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把帕子都撕出几道小口子了。
其实她想撕的可不是帕子,而是裴照的脸。
偏偏裴照还这样笑着问她:“不是小姐要跟我桥归桥路归路的吗?”
这话一说,凌波就心虚,确实是她,生日之前还好,生日之后醉酒醒来,在房中躺了一会儿,只觉得空落落的,反正游隼也送走了,罗姑子的谶语也说了,流水桃花,有始无终,不如当断则断,于是索性让柳吉传了话给他,说桥归桥路归路,省得再起事端。
但裴照也没纠缠,也没多说,只是打了半场马球赛,自己就气急败坏地追了过来,实在太没出息。
凌波也知道自己这样说不过去,所以也不说了,只冷着脸站在原地,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裴照见她这样,好气又好笑,往前一步,她立刻就往后退。裴照见了,笑道:“那我可要赴雀屏会去了……”
雀屏选婿,也是有名的典故,裴照故意逗她。
“你敢!”
裴照立刻笑开了,又凑过来看她,凌波本能地往后躲,裴照却道“小心”。原来她身后正是杏花树,被树根一绊,往后一个趔趄,好在裴照早伸手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勾了起来。
怪不得古人都用美人计,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凑近来,确实会让人神魂驰荡,难以自持。
但裴照这人性子恶劣得很,明明知晓自己的威力,还笑着逗她:“好了,我又要挨打了。”
“别胡说。”凌波立刻一把推开他,学着清澜的模样,端起架势,拿出世家贵女的威严来,啐道:“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还‘又要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