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又呼出两口白气,感激道:“这一切还要感谢姑娘,姑娘不仅是好大夫,还能听我絮叨这些旧事,旁的大夫可做不到这一点。”

怀夕在旁莞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姑娘的病光开方子施针到底不治本,且郭姑娘那日也救了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很是感激呢。”

郭淑妤表情松快了些,“那日不值一提,总之薛姑娘无愧盛名,我父亲母亲也对姑娘颇为感念,我父亲还问,说姑娘医术了得可有在长安城中开设医馆的打算。”

姜离有些莫名,郭淑妤道:“我父亲早前在宗正寺任寺卿,年后要调职太常寺,太医署正是在太常寺所辖之下,这几日他去太医署多次,和一众太医们打了不少交道,又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如此厉害,难免多问了几句。”

姜离倒不知此事,她摇头,“便是我想开医馆,只怕我父亲也不许。”

郭淑妤叹道:“是了,薛大人和太子妃只怕都不会乐意,没办法,咱们既生在世家,便没法儿只顾忌自己,姑娘若如今这般倒也很好。”

说了些私话,二人关系亲近了几分,山上太冷,郭淑妤也没有登上西峰的打算,没多时一行人便往观中去,回至观中,姜离拜见道长后往玉皇殿后堂添了三盏长明灯。

见是三盏灯,郭淑妤好奇问道:“姑娘养父母家里还有别的亲长?”

姜离默了默,“还有位表亲幼时对我十分照顾。”

郭淑妤了然,“徐州的水患我听说了,姑娘节哀吧,所幸姑娘遇上了好人家,虽坎坷了些,却习得好医术,再看我,我若有朝一日离了家里还真不知如何讨生活。”

姜离幽幽点头,“是,幸而遇上了他们。”

时辰不早,姜离道明申时还要往公主府探病,郭淑妤忙道返程,走这一遭,虽不至心魔尽除,可至少让她破了惧怕,心底也敞亮了不少。

二人于观门前各自上马车,伯府的马车和护卫行在前,姜离跟在后,待走动起来时,姜离掀开车帘,一错不错地盯着白茫茫的鸣鸾山。

怀夕也看出去,“怎么了姑娘?”

姜离瞧着山势道:“下山两三刻钟,上山半个时辰,若没有出事,送伞的家仆应能在路上撞见岳盈秋,凶手是如何掐准时间行凶?”

怀夕道:“不是说凶手躲在小路上行凶?”

姜离又看了一眼山上大雪,忽然敲了敲车璧,“长恭,你现在返回观中,请观中道长帮忙画一幅鸣鸾山主路小路的草图,再请道长标上去岁岳姑娘遇害的山坳和丢弃婢女的水泉位置,简单明了即可。”

马车才走出数十步,长恭勒马停车一路小跑回去,只用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拿着一张草图跑了回来,图上墨渍未干,姜离晾了晾,按着道长所画的线路与几处特地注明的标识仔细核算起来。

“山上确有小道,但只有三段,按照家仆们上山的时辰推算,岳姑娘下山时,家仆们已过了半山腰,他们……应到了日暮亭附近,这里是第二段小路,但此时她才下山,不可能在此错过,那便只有二里外的古碑处还有一段小路可走,衙门也趋向于此地,而这里顺着西南另一侧的小路,便可达山坳……”

姜离眉头越皱越紧,“按脚程算,他们相遇之地应在日暮亭和古碑中间地,也就是说,凶手刚刚好在仆从们上来之前袭击了岳姑娘和她的侍婢,如此推算,这时应是岳姑娘离开山顶一刻钟后,而距离雨停,还有半个时辰多一点儿,凶手一个瘸子,要绑了婢女藏起来,还要把岳姑娘带去山坳行凶……”

她有些心惊,“大雨来得巧,时辰掐的更巧,瘸子也利落至极,要绑人藏人,要去山坳,还要在雨停之前离开鸣鸾山,还没有人见过他……”

怀夕道:“姑娘觉得有古怪?”

姜离把地图折好放入袖中,“还说不好,郭姑娘所知不够详尽,虽觉疑点颇多,但万一真有这诸多巧合呢?”

怀夕眼珠儿微转,“姑娘要探问还不容易?付世子便在金吾卫当值,裴少卿在大理寺,调阅旧案想来不难。”

姜离八风不动道:“先去公主府。”

马车入城门正值未时过半,再一路往丰乐坊疾驰,小半个时辰后,稳稳停在了宜阳公主府之外,马车刚停稳,几道马蹄声倏地响起,姜离下马车一看,便见裴晏带着九思和卢卓打马而来。

怀夕讶道:“姑娘,这可巧了。”

姜离看着裴晏驰马靠近,心道哪里巧了?她可是昨日与宜阳公主说好申时来看病的,此刻虽离申时还有一刻钟,但怎就又碰见了?

第035章 毒杀

心里再如何腹诽, 等几人到了跟前,姜离还是欠身行礼,“裴少卿。”

裴晏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九思, 又往她马车车轮上的雪泥看去, “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姜离道:“城外三清观。”

裴晏剑眉微扬, 有些意外,又抬手请她一同入府,待进了公主府, 方才问:“为何去三清观?”

姜离还未说话,跟在后的怀夕主动道:“是和郭姑娘一起去的,郭姑娘受了惊吓,心病也重, 我们姑娘陪她散散心。”

裴晏看着姜离,“她的心病是岳盈秋的案子,而岳盈秋遇害之地, 正是在城外三清观, 你们此去是为了故景重游, 为她医病?”

姜离脚步微缓, “大人知道岳姑娘的案子?”

裴晏道:“这几日大理寺查郭淑妤和孟湘的人际来往, 发现二人有个共同挚友, 便是去岁被谋害的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岳盈秋,郭淑妤的心病从岳盈秋死后开始, 之后几次意外和孟湘同在,而岳盈秋出事那次, 孟湘和楚岚也在,再加上郭淑妤那日受惊之下胡言乱语提到了岳盈秋, 我自是要调阅此案看看与今次的案子有无关系。”

姜离不动声色,怀夕却万分惊喜,她们路上还在说可以请裴晏调阅旧案,可姜离明显不打算向裴晏开口,却没想到裴晏已调阅过岳盈秋之案,还主动道明,这简直像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未费吹灰之力。

话到这份上,姜离自然道:“那大人查完之后如何想?”

裴晏顿了顿,谨慎道:“与今次的案子是否有关尚难断定,但当初那案子倒是有数处疑点未解”

见她并无意外,裴晏道:“看来姑娘已经发现了。”

姜离收回视线,“郭姑娘讲过案情,但她所知并不详细。”

裴晏眼底流光滑过,朗然道:“这案子最大的疑点乃是凶手曹有庆于临刑前三日喊冤翻供,且只说岳盈秋不是他所害,但他本人住在新丰县,距离三清观并不算远,再加上他曾在案发前两月去过三清观,翻供便更不会被采信。”

“除了这一点,岳盈秋的验状所记也有些异样,彼时遇害三人皆被扼颈而死,但前两位受害者死前不仅受到凌辱,身上还有颇多暴力伤痕,凶手多有泄愤之意,到了岳盈秋这里,她虽然也是被扼颈而死,身上也有挣扎的淤伤,但并没有前两位受害者惨烈,此外,仵作还在岳盈秋阴门内发现了木屑”

姜离心头一跳,“木屑?”

裴晏道:“不错,当时仵作怀疑,凶手在行凶时除了凌辱受害者之外,还用木棍之类的东西虐待过死者,死者□□红肿,但因下了一场大雨,并未发现男子精元,如果加上这一条,便也和前两位死者遭受暴力相似了。”

郭淑妤所言未细致至此,姜离得知岳盈秋死前被施虐,心底又沉重两分。

裴晏稍稍一停,接着道:“此外,岳盈秋遗失的饰物里,除了一只玉兰金耳坠在曹有庆家里被发现,另有一对羊脂玉玉钗、一条珊瑚项圈、一条璎珞腰带和一对翡翠手镯都不知下落,前面两起案子里曹有庆会将被害人的饰物拿去新丰县的当铺典当,又或是去长安黑市上交易换钱,当初右金吾卫也是凭借这些线索找到了曹有庆,可唯独岳盈秋的饰物不知下落。曹有庆认罪时虽交代了一处典当行,但右金吾卫并未找到典当记录,定罪之时,解释为曹有庆分批次典卖了许多饰物,记错了,但有岳盈秋的头发和金耳坠,再加曹有庆认了罪,并未追查清楚便结了案。”

姜离又问:“案发当日,曹有庆在何处?”

裴晏道:“他翻供之时,说案发当日他躲在家里并未出门,还有一位当地走街串户收铜铁器物的游商到过门上,他彼时生活艰难,典卖了一套旧铜茶具换了些银钱,此后仍然躲在家里,但彼时即将行刑,游商又素无落脚之地,金吾卫并未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