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帝见此,便也信了他两分,这时,他又看向姜离,“你……你本来叫什么?”

姜离复又跪地,“陛下,臣女姜离,臣女有罪,臣女适才所言,虽是为制造混乱吸引太子注意,但每一字皆发自肺腑,陛下要治臣女欺君之罪,臣女无话可说,但请陛下为那些无辜枉死之人伸冤,如今人证物证不够,但太子今日谋反,正是怕旧事暴露。”

姜离言辞切切,又将当年之事再度细细复述一遍,后道:“紫苏的身份早晚要引起注意,太子知道他的时日不多了,这才铤而走险。”

事到如今,已是事实胜于雄辩,想到太子竟是谋害皇太孙的最大凶手,众人不禁背脊阵阵发凉。

庆阳公主叹道:“太子他,就因为翊儿分走了父皇的宠爱,就因为害怕父皇传位给翊儿,便能下这样的狠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话说至此,她又问:“那你和鹤臣是如何发现他们要谋反的呢?”

姜离默了默,“因……因臣女手中证据,乃是靠护送郑良媛逃出祭宫才讨得,这动静惊动了裴大人,他追踪我们而去时,正好撞上了山顶的私兵。”

姜离将细节隐去,也不隐瞒郑文薇出逃之事,如今祭宫不保,也不会有人去追一个太子逃妾,景德帝面色难看起来,淑妃也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陛下,娘娘,臣女没有办法,这是如今唯一的实证,臣女若不答应,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查清旧事,臣女改颜换面,可谓九死一生,废了这么大的努力,却连这份物证都拿不到,臣女死也不甘心……”

姜离句句含泪,淑妃想到她殿外为父为母诉冤所言,心中亦觉动容。

她道:“我倒是听说江湖上有种换颜之法格外痛苦,你当年……哎,罢了,你们歪打正着提前报了信,若我们毫不知情,真不敢想眼下是何场面,陛下,万事皆言功过,她此番也算立了大功,这些日子她替陛下看诊也很是不易。”

这便是为姜离求情了,景德帝正要开口,殿外喊杀声忽地震天,那山摇地动之感,震得殿内烛火都晃动起来

“叛军杀上来了”

有人惊叫起来,女眷们畏极而泣,朝臣们也惊慌失措,景德帝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地坐倒下来,淑妃连忙拿过地上蒲团,姜离也上前来问脉。

景德帝面上虽强撑着,内里却早已是怒急攻心之状,姜离请了脉,正不知如何看诊时,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几个皇家祭师近前了来。

淑妃见状忙道:“师父们可有药在身?”

祭师们常年苦修,亦多会巫医之术,淑妃话音刚落,便有人掏出了随身银针,淑妃见状便道:“泠……不,姜离,你来吧”

姜离为景德帝施针,殿外的喊杀声愈发欺近,千军万马的动静,离得老远,也仿佛即将闯入祭宫一般。

这时殿门忽地打开,直吓得有人尖叫,却是章牧之回来。

他近前道:“陛下!叛军到宫门外了,他们准备充分,这注定是一场死战,陛下,末将留下二十人在殿内护卫,其余人等末将都要带去应战了,请陛下紧闭殿门,若……若末将们守不住,这殿门还可阻挡片刻”

章牧之已抱必死之心,景德帝也生动容。

言毕,章牧之躬身而起,快步而出,他出门后,留守的羽林卫按他的吩咐,将殿门死死闩了上。

女眷们恐惧地哭泣起来,庆阳公主本照顾在景德帝身边,此刻大吼一声,“哭什么哭!哭有何用?已去调神策军了!等着神策军来救驾便是!”

众人哭声一顿,有人怯声道:“若……若等不来呢?”

庆阳公主气得胸膛起伏,左看右看,忽然走到近前的羽林卫身边,一把抽出了羽林卫的长刀来,寒芒乍现,将她妩媚的眉眼映得雪亮。

“等不来?!等不来本公主便亲自出门杀敌!就算被乱刀砍死,也是本公主首当其冲!这是李氏宗庙,自有李氏英灵护佑,尔等为臣为眷效忠李氏,我李氏一族,绝不会弃你们任何一人,我们一起安心等待便是!!”

庆阳公主素爱享乐,众人未想到她竟有如此坚韧一面,一时都精神大振。

女眷们哭声停了,朝臣们也纷纷赞赏公主大义之姿,又相互安慰鼓励,如此,殿中绝望的死气消散了不少。

施针后,景德帝气色恢复了些。

淑妃扶他安坐供台下,听着外头的喊杀声,静静等待。

等待最是磨人,更不要说,外头应战的诸位武将们的妻女还留在殿中,她们殷殷望着窗外又忧又怕。夜色如泼墨,窗外却是灯火通明,偶尔一支着火的冷箭落至宗庙附近,吓得她们又落下泪来。

焦灼之间,更需转移注意力,淑妃便问起姜离为何成了薛氏大小姐。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李策和李同尘走了过来,他们注视着姜离良久,此时再也忍不住地近前,更远些地方,付云慈与虞梓桐也到了跟前,还有堂下曾经与姜离打过照片的朝官与夫人们,纷纷落来疑问的目光。

既已至此,姜离便也不再遮掩,只粗略将幼时在济病坊之事道来。

淑妃看着这几个小辈,无奈道:“兜兜转转,你入了薛氏,这怎不算造化弄人?罢了,你去和他们说会儿话吧,夜还长,让陛下养养神。”

景德帝才失李昀,如今太子又谋反,眨眼功夫,他便似苍老了十岁。

他安坐蒲团,微闭眸,像还在为天下百姓祈福。

然而再如何强撑镇定,也多少有几分心有余力不足之态,见他安然入定,姜离便随虞梓桐几人往远处角落而去。

“我一直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何对皇太孙的案子如此热心,却原来”

刚走到东窗下,虞梓桐便已泪流满面,付云慈亦噙着泪道:“怪道你初回长安我便觉得熟悉,却本就是故人相逢,阿离,我始终不信你死了。”

李同尘也瘪嘴道:“你何以要冒名呢?你但凡回了长安,无论你想报仇还是想伸冤,我们都会帮你啊”

虞梓桐切切道:“我以为你死了,这些年我一直在骂你,一直在恨你,却、却也没有一日放下过你,可我没想到你回来了,你还独自做了这么多事!”

自姜离承认身份,已过小半个时辰,虞梓桐回想这半年多来点点滴滴,又哪里还能对她有任何一点儿恨意?

她握住姜离的手泣不成声,“阿离,怎会这样?你的容貌怎会大变?当年你去了登仙极乐楼,那场大火那样骇人,你如何出来的?”

故人相逢却不敢认,心酸的又何止一人。

姜离红着眼替虞梓桐拭泪,只说自己被江湖侠客所救,因烧伤,不得不用江湖奇门医术改换容貌,自隐下了沧浪阁和裴晏种种。

姜离被她们三人又哭又笑的盘问,李策站在一旁始终不曾开口,好片刻,姜离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他,“小郡王,久违了”

李策深深看着她,“自你回来,长安城无一故人知你身份,可对?”

姜离眼睫轻颤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李策便了然道:“看来裴鹤臣已经知道了,如此,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他说着,有些受伤道:“姜离,这么久了,你太狠心了,你忘记我们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