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片刻间溢出一抹冷汗来,待要拒绝,却见姜离轻快地落下三针,果然不比先前之痛,她长出一口气,仿若逃过一劫。

此三针需留针,姜离这时抬眸道:“还有几处穴位需针灸,留下展夫人帮忙,其余人等先退出去罢”

这便是要更衣针灸了,杨夫人面露怯色,杨培见事已至此,也道:“夫人忍耐些,展兄弟不会哄骗咱们,且试一试吧。”

杨培说着退出暖阁之外,一时看向展跃,一时又看向十安,片刻后,又凝神静听暖阁内的动静,听杨夫人似有倒吸冷气之声,他愈发担忧起来,“展兄,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还能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病?”

展跃在裴宅多日,早已知晓姜离身份,便道:“不瞒杨兄,其实这位姑娘是当今御史中丞薛大人的掌上明珠”

“薛中丞?那便是太子妃……”

杨培震惊万分,见展跃点头,忙又转身看向暖阁,这一看,他便似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直到一炷香的时辰后姜离出声,他方才如梦初醒进了阁中。

杨夫人已穿好衣衫,右足血色被侍婢擦净,已穿上了绣鞋。

姜离这时道:“把夫人扶起来试着走动走动,看双膝双足是否缓了痛?”

侍婢和于氏一同帮忙,杨培道:“这怕是不成,已经几个月没怎么走动了,站都站不起来……”

话虽如此,杨夫人还是被于氏二人给架了起来。

杨夫人本还忌怕,可刚试着迈出一步,面上便显出奇异神色,再走出两步,眼底惊色更甚,“天啊,我似能走了,没那么痛了,膝上也能使力了”

杨夫人起初全凭于氏和婢女相托,待走出五六步后,便只扶着二人手臂自己迈步,看她走的摇摇晃晃却并未喊痛,杨培也惊喜不已,“姑娘这是如何治的?姑娘有所不知,陇州的神医被我们请遍了,最厉害的大夫也只能拖着病情不再恶化,如今姑娘刚治了一回拙荆便好了这许多!姑娘适才写的医案也尽数点名了拙荆之症,像面对面看过病似的。”

姜离自无隔空料定病况之能,她一笑道:“不瞒您说,关于夫人之病,乃是我白日里往城中医馆做过打探之故,大夫们言辞模糊,但据此我方也能猜个大概。”

杨培一愣,未想到她如此坦诚,姜离又道:“此症难在施针手法复杂,眼下夫人病痛虽缓,但至少还要治上三月才可行走如常,我待会儿详细写下施针之方,你们请城中的大夫便可医治,再开汤液方配合作用,便可事半功倍。”

行云流水写好方案,窗外天色已昏暗下来,展跃欲言又止,还想再开口说服杨培,姜离却径直提了告辞。

杨培神色复杂地将一行人送出府门,站了片刻,吩咐道:“快去铺子里,把大公子请回来……”

“姑娘,刚才在杨家我们何不再劝劝呢?”

回了客栈,展跃还有些遗憾,姜离摇头道:“此事利害关系他们能想到,我们说得越多,他们反而越是害怕。”

展跃看着外头夜色道:“那如何是好?我们也没太多时间等了。”

姜离叹道:“等到明天傍晚吧,若他们还未回转心意,我们连夜赶回长安,陛下给裴大人下了重令,我们不能耽误太久。”

仅仅等到明天傍晚,杨培能那么快回心转意吗?

展跃心中发沉,已不报太大希望,十安眉眼沉肃,显然也做最坏打算。

姜离安慰众人两句,只令众人先去歇下。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姜离尽了力,便也不做无畏担忧,二更时分上榻,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翌日清晨,姜离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下一刻,震耳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姑娘!姑娘快起身”

姜离与怀夕齐齐惊醒,待匆匆更衣开门,便见展跃在外一脸惊喜道:“姑娘,杨家大公子来了,说即刻带我们去墓园……”

“公子,来消息了”

午后时分,九思捧着信卷快步而入。

裴晏起身接过,打开后一目扫尽,剑眉登时拧了起来。

九思急急道: “如何?”

“他们已到陇州,见到了杨培,但杨培态度坚决,并不打算为孩子伸冤,薛姑娘为杨夫人看了病,但杨培还是未松口,他们要等到今日傍晚,若傍晚再无消息,便连夜赶回长安,最晚明日天明时分便可归来。”

九思一愕,“不为孩子伸冤?薛姑娘已找到了证据,天底下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裴晏沉声道:“他们多半忌惮肃王。”

九思叹道:“虽说展家十分配合,可人证物证自是越多越好的,公子,明日便是最后一日了,肃王不死心,明日的早朝只怕不好应付。”

裴晏看向窗外天色,“不等了,今夜连夜出城布控,明晨拿人,去唤冯骥、卢卓二人来。”

九思应是而去,不多时,冯骥与卢卓齐齐到了跟前,几人一番商议,小半个时辰之后,冯骥二人才快步离去。

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裴晏这时有些遗憾道:“可惜,明晨不能出城接他们了。”

九思失笑,“公子不必担心,又不会出事。”

裴晏正兀自摇头,值房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武卫扬声道:“大人,小郡王和李世子来访了”

裴晏今日忙于查案,已有多日没见过李同尘和李策,只见门扇被推开,李策一袭宝蓝蜀锦直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李同尘手中拿着几个人形小玩意儿,一边走一边把玩着,面上笑意盎然。

九思去奉茶,裴晏近前来道:“你们怎么来了?”

李策道:“前次提了那潘家的事,我只知潘家被查抄了,还不知后续,今日得闲了便来瞧瞧进展”

裴晏道:“邪道的案子是拱卫司在查,宁珏入狱之后我也不知进展。”

李同尘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放在桌案上,又忽地拉出个线头来,裴晏这才看清他手中乃是一套巴掌大小的傀儡玩偶,他一边摆弄玩偶一边道:“正是要问问宁游之那案子如何了呢?他虽说与我们不对付,但看他身陷囹圄也令人唏嘘。”

“他自是不认罪,如今有了些线索,但还缺关键证据。”裴晏不欲多言,只看向他手中玩偶,“你这是又起了新志趣?”

李同尘笑起来,“近日长安城来了几个厉害的偃师,演的傀儡戏十分有趣,这不,我找人做了一套拿来赏玩两日,此物活灵活现,但十分看傀儡师手法,还能做灯影戏般演法,过两日我要去匠作坊和寄舟学营造之法,也没几日好逍遥了。”

李同尘素日无所事事,如今要学营造建筑之术,自是极好,李策道:“万寿楼还未建成,凌云楼也要重建,他日日见我作图丈木竟也起了兴,就是不知能坚持几日。”

随着李策之言,裴晏的视线却落在李同尘手中的五彩人偶上,李策又道:“我听闻陛下定在明日让你交出凶手,否则便要给宁珏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