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珩“哦”了一声,又道:“对了,我们排查到了两个能提供线索之人,按他们所言,戏班子里其他人虽然没有嫌疑,可是他们曾经见过其他有此技能之人。”

两个人证都等在屋内,待见了礼,其中一人当先道:“小人钟春,如今在三庆班登台,大人要找的,极善口技之人,我们班子里虽然寥寥,但小人在十年前,尚在杂戏班子里学艺之时,遇见过两个比小人小五六岁的,这二人天赋绝好,口技一流,除了模仿人声,鸟鸣犬吠样样皆信手拈来,只是后来杂戏班子要离开长安,小人有幸去了三庆班,他们却不知去往何处了,这些年再也没见过他们……”

裴晏问:“他们叫什么,如今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钟春想了想,“一个叫苏恒,一个叫周宇,今年应在二十上下,长相一个瘦长脸,唇角有颗红痣,一个则是国字脸,眼睛尤其好看有神,二人除了口技,武功也学的不赖,别的小人便说不上来了,当时他们才十岁出头,因口技天赋小人记得清楚,但十年已过,容貌皆会变化,小人说不准。”

裴晏看向另一人,那人便道:“小人徐赟,如今在登仙极乐楼当差”

姜离站在窗边,听到“登仙极乐楼”几字,眼皮忽地一跳,便听他继续道:“小人从前在长福班的时候,也遇见过钟兄说的苗子,大抵是七年前吧,也有个学徒极擅口技,不过他只在班子里呆了半个月,因偷了班主的钱,被班主一气之下发卖了出去,具体发卖去了何处小人不知,长福班五年前去了南方,也难探问了。”

不等裴晏发问,徐赟便道:“那孩子当时叫冬青,只有十一岁,长相普通,身段却极好,若他们这样的人,要么被卖去富贵人家做小厮,要么……”

见有姑娘在此,徐赟语气有些迟疑,裴晏直言道:“青楼?”

徐赟点头,“不错,长安有几家尤其喜欢养身段好,模样好的少年童子……”

裴晏道:“他具体是何时被发卖的可还记得?”

徐赟仔细回想一番,“似乎是在景德三十二年中秋前后。”

裴晏微微颔首,徐赟又道:“在戏班子里待过的人总被视为下九流,就算再机灵,大部分清正人家也还是很介怀的,因此小人怀疑,那孩子难有好去处,而他若是靠着此技吃饭,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不露头……”

裴晏了然,“要么人不在长安,要么便未靠此技吃饭。”

见二人所知已尽,裴晏便命人退下,钟春与徐赟一颗心高悬着,闻言大松一口气,拱手行礼之时,下拜的尤其深,姜离站在不远处,目光晃过,忽然看到徐赟后颈处有一道墨迹刺青,她不免道:“徐公子,你后颈处是何刺青?”

徐赟抹了一把后颈,“哦,是长福班拜师的印记。”

裴晏忙问:“当年那孩子可有此印记?”

徐赟踌躇道:“我记不清他是否正式拜师了,只有正式拜入师父门下才有,是个古体‘福’字。”

裴晏点了点头,命九思将二人送出去,他们一走,付云珩道:“前面那两人难追查,这第三人倒可试试,他说的那几家我已问过,今日便可走访完。”

裴晏有些满意,“查,凶手有两人,如今的线索还远远不足,不可轻放。”

付云珩点头应是,又道:“对了,昨夜我姐姐也想起一事来,她说当时与那凶手搏斗之时,她的指甲不是断了吗,她好像记得是挂在了凶手身上,但不确定是脸上,还是手臂上,当时实在是太混乱了……”

姜离语声微紧,“意思是她在凶手身上留下了痕迹?”

付云珩点头,“她说有可能,但也不是十分肯定,若只是一点儿轻微的痕迹,可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如此一言,又让姜离心弦松落下来,“的确,事发已经八日,痕迹多半已经没了,让她不必思虑过重,如今有新线索,只等衙门的消息便可。”

付云珩应好,又叹气道:“她伤好了许多,只是退婚对她打击不小,都两日了,徐家那边再没个说法,这退婚是板上钉钉了,我父亲也称病告假了,姐姐知道之后,又怪她自己那日要去上香,说一切都是她心存侥幸。”

姜离听得面色微冷,裴晏也道:“如今人证尚未找回,等一切真相大白便可。”

付云珩点点头,“好,那我便先回衙门。”

他告辞离去,出门时正与十安碰上,便见十安快步进门道:“公子,那七家已经派人去问了,都说长相思香被她们自己留下用,没有送人也没有赏给下人。”

姜离和裴晏一听都有些失望,如此一来,无名女尸的线索便断了。

裴晏遂道:“昨日京畿衙门也没有符合条件的失踪之人,既然这条线索难寻,那便还是从汪妍入手,凶手未曾抛尸,那她对于凶手而言一定是与众不同的,汪家那边可有什 么新消息?”

十安正声道:“早间有禀告说,汪家将绸缎庄之下的染坊关了,因汪乾没心力染天云碧,和汪妍有关的新线索没有,那冯家我们也查了,和之前得的消息一样,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足够动机,冯家这几日在托人给冯公子说新亲事,说的是幽州刺史季行艰府上的二小姐,听说季行艰快回来了,冯夫人往季家走动频繁。”

十安话音落定,却未得裴晏答复,姜离狐疑看过去,便见裴晏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冷沉,片刻后,他平平道:“继续查汪妍。”

十安领命而去,裴晏问姜离,“适才徐赟身上的刺青,姑娘有何疑问?”

姜离不是多问之人,既然开口,那定是有何疑处,听得此问,姜离自己也有些无奈,这么半晌了,适才她语气也十分寻常,本以为裴晏不会注意……

她道:“适才那一瞟,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裴晏纳闷,“是近日见过?”

姜离摇头,“想不起来。”

裴晏便道:“那刺青是个字,许是在何处见过字?还是说,姑娘从前听过长福班的戏?”

姜离心底咯噔一下,“那倒没有,或许真是见过那个古体字吧。。”

心知消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再想着两日未去给付云慈复诊,姜离起身道:“趁着天色尚早,我去一趟寿安伯府给付姑娘看诊。”

裴晏点头,“也好,有线索再知会姑娘。”

姜离随即告辞而出,待上了马车,令长恭直奔寿安伯府所在的光华坊去,马车走动起来时,姜离轻喃:“季行艰,这名字不算耳熟……”

姜离在长安八年,无论是王侯贵重还是朝廷命官,但凡排得上名号的,她都有所耳闻,甚至打过照面,但这个名字,她却难与当年的文武百官对上号。

片刻姜离摇了摇头,等到了寿安伯府,一路行来喜绸与灯笼已除,谁也想不到半月前还在热热闹闹准备婚事的府邸转眼间会如此清寂,刚进院子,姜离便见付云慈披着斗篷在廊下走动,身体看起来好了许多,然而等到跟前,却又见她面颊清减了不少。

她扶着付云慈回屋,付云慈道:“阿珩说了,你这几日一直在帮着裴少卿查凶手,这天寒地冻的,你实是辛苦,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姜离道:“你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答谢。”

付云慈知道她意在安慰,苦笑一下道:“我明白,如今我们府上已经成了长安笑话,我若是再不争气出点岔子,那父亲母亲更没脸见人了,阿珩说快要抓到关键证人了,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便是。”

回到内室半躺下,姜离先问脉,又给付云慈检查伤处,见伤口周围已长出一圈粉肉,她心底大大的松了口气,“伤势愈合的不错,今日起我再换一道方子,再开一个养合伤口的方子做成药膏,一日用一次,待伤势痊愈,必定连疤痕也不留。”

付云慈笑着应好,“真是多亏你了,这般救命之恩,我只能用一辈子来抱还了。”

姜离莞尔,“那是再好不过。”

姜离写方子的功夫,付云慈又有些担忧道:“这几日你与裴大人见得多,他行事可有令你不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