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一楼廊道,便见薛琦为首的七八人正在廊下说话,高从章父子居左,永阳侯柳明程父子居右,中间站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和一位中年锦衣男子,本该歇下的付宗源站在人群中,大家正在温言安慰。

姜离目光扫过几人,猜到了老者便是他们找的江楚城,但如今事从紧急,只能以付怀瑾失踪之事为重。

“鹤臣,这位便是江老先生,其他人你都认得”

方青晔驻足引荐,裴晏自当见礼,江楚城虽是满头白发,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他和蔼地望着裴晏道:“裴郎的公子,我知道,也是一早就见过的,只是我致仕多年他想必不记得了,这位,便是薛中丞府上的姑娘?”

除了方伯樘,就属江楚城最德高望重,他说着又看向姜离,姜离自也上来见礼,江楚城欣然道,“薛中丞好福气,罢了,你们不必耽误工夫,快去看看如何找到付家公子,这事生得实在是诡异又巧合。”

方青晔与裴晏皆拱手,一行人步出廊道,往院舍屋后转去。

书院内园景葱郁,碧树如盖,院舍后乃是一片柏树与紫竹交杂的木林,几人踩着尚有湿意的枯枝小径直奔楼下,果然看到靠近院舍的几株老柏枝梢横折。

方青晔道:“就是这几株老树,每年夏天最繁茂之时我们会修剪枝叶,但如今尚是初春我们便未管,前日修补窗户时,此处已被杂工们清理过一番,但也没发现什么古怪。”

因连下两场雨,墙根之下有不少枯枝落叶,大大小小的脚印亦是泥泞纷杂,裴晏往二楼看一眼,又看向一楼,“这楼下没有住人?”

方青晔应是,“这间屋子去岁还是有人住的,可今年年后老闹虫害,好几个学生被咬得满身大包,没法子就空置下来了,正好去岁又退了几个学生,年后院舍本也不紧张,便用来堆放杂物了。”

裴晏这时拿过书院名册,一边翻看一边道:“近日付怀瑾可与何人有过不快?”

方青晔一叹道:“其实是有的,去岁年末,宫中送来了十多套德兴一朝的残缺古籍,是陛下想让叔父修书,当今天下,也只有叔父这等年岁、这等才学才能堪此任,叔父昨日犯病,也有连日疲累之故,叔父也是在修书之时,想让今岁的春试不同以往。”

“若在今岁春试中表现优异者,叔父极可能会带着头名二人同为陛下修书,这些孩子多未至双十之龄,又皆未考取功名,这样天赐的机会如何能放过?为了此事,他们一早便铆足了劲温书,为此也生过些波澜,付怀瑾的性子多有冲动,为了抢藏书楼的两本文集,曾在二十四那日与今岁新来的几个学子动过手。”

“新来的学子?”裴晏疑问道。

“不错,有四人,因都是新来的自然而然学到了一处,二十四那日,他们在藏书楼门口动的手,还惊动了叔父,为此令他们几人面壁思过,还写了悔过书。”

方青晔说完,心惊道:“你的意思是与他们有关?但不可能的,他们四人住在整个二楼最南面,正好四人一间屋子,这几日他们温书用饭全都在一处,哦还有,他们与付怀瑾不睦,付怀瑾只怕连院舍的门都不许他们进”

裴晏看完名册,定声道:“不一定与他们有关,但眼下线索不够,我需摸排尽量多的人证,你们昨日虽找了一整日,但接下来,我还是要让我的人再在书院各处搜寻,今日开始,课业暂停,让大家多在学舍内温书,莫要随意走动。”

方青晔将裴晏当做救命稻草,他立刻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第144章 疑似凶器

“你如何看?”

方青晔一走, 裴晏转眸看向姜离。

姜离正望着付怀瑾破洞的窗户,“眼下来看,这个屋子只有正门能离开,屋内虽有血迹, 又有笔架掉落在地, 但说是有打斗痕迹, 似乎也站不住脚,倘若有人入屋子刺伤了付怀瑾,再将其掳走, 那如今付怀瑾能藏在何处?”

“按袁焱的证词推算,付怀瑾似乎是二十九日夜半消失的,彼时雷雨交加,夜里书院除了门夫其他人都已歇下, 这时若有人能将付怀瑾刺伤并掳走,那并非全无可能,但学舍两层楼的外廊皆是相通, 凶手要行凶, 定不敢动静太大, 若付怀瑾放声大叫挣扎, 不说别人, 袁焱一定会被惊醒”

裴晏话音落下, 姜离道:“此人定是付怀瑾极信任之人,并且有足够的地方藏匿付怀瑾, 那这人多半有单独的学舍。”

裴晏眉眼微定,“便先从学舍楼搜起, 我亲自带人搜,书院就这么大, 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话音落下,裴晏先命九思唤来书院的斋夫杂工一同帮忙,待方青晔回来,见姜离施施然站在一旁,便道:“时辰不早了,我吩咐了厨娘,待会儿把早膳送去幽篁馆,姑娘不若先去歇会儿等着用膳?”

姜离莞然道,“您不必客气,我素闻白鹭山书院之名,想先在各处逛逛,不知可否。”

方青晔一听忙道:“那我让穗儿陪姑娘走走。”

姜离应好,方青晔便命人把张穗儿叫来,裴晏心知姜离多年未归想重游故地,便也许了此事,交代一番后,带着人往学舍楼前走去。

姜离站在道旁看着众人四散开来,这才凝神打量起书院。

时隔七年,书院内的学斋学舍皆重新修缮过,花木园艺也多有不同,那些数十年的古树虽仍苍劲虬结地伫立着,但还是令姜离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

姜离兀自感怀片刻,张穗儿快步跑了过来,“拜见姑娘,我带姑娘逛逛吧,姑娘想先去哪里?”

姜离左右看看,指了指东面几间跨院。

张穗儿一笑,机灵道:“姑娘,这是饭堂,这会儿快早膳时间了,咱们去瞧瞧”

见张穗儿十分讨喜,姜离道:“你小小年纪,来书院许久了吗?”

“我来了两年了,当年老先生回族中养病,恰逢我母亲病逝,爷爷便把我要来身边带着,带了两年,再回来时我舍不得爷爷,爷爷也觉得我来书院能早些开蒙也很好,便把我带了过来。”

张穗儿口齿伶俐,待出了木林,便道:“这几座院子都是打通的,中间为饭堂,北面为厨房,南面的则为热水房与沐浴浣衣之地,前几年有女学生之时,南面的小院是独立的,后来没了女学生,便全部拆了。”

此时已至巳时,厨房院中正飘来阵阵饭香,怀夕道:“为何没了女学生?”

张穗儿道:“也不是全然没有,是这几年越来越少了,若只有三五人来求学,老先生担心女儿家太少会出事端,便婉拒了她们,反正长安也多私学。”

说话间三人到了厨房院外,便见厨房窗户大开,门内烟气袅袅,四个厨娘一个伙夫正脚不沾地地忙碌,张穗儿鼻息动了动,“今日早膳是汤饼”

姜离未多打扰,又过月洞门往中院去,遂见膳堂厅门大开,里头七八张长木桌与二十来条木凳整齐安放着,张穗儿指了指南面,“前面是热水房和茶水房,再往南是浣衣房和浴房,浴房每过四日开放一日,大家只能在那日去沐浴。”

姜离目光扫过几间院落,张穗儿又道:“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姑娘可想去藏书楼看看?”

姜离莞尔,“也好,你带路吧。”

张穗儿便带路往北行去,过了学舍楼北面的夹道,再过听泉轩,又转往北,行过德音楼往西北方向走,很快便到了一栋八角攒尖顶的楼舍之下。

“这里便是藏书楼了,一共四层,藏书有万册,许多都是外头寻不见的孤本,由老先生带着学生们一起修撰,好些文士大儒来书院拜访,总要先来此处。”张穗儿说完,又往东北方向道:“那后面是文昌祠,每月老先生都带领学子们前去祭拜,再往外走便是北门,北门之外有碑林,姑娘也可去瞧瞧,不过院监说快用早膳了,姑娘用了早膳再去最好。”

见张穗儿实在伶俐,姜离道,“好,听你的,我听方院监说几日前付怀瑾与几个新来的学子在此动过手?”

张穗儿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姜离,“姑娘是帮裴世子问的?”

姜离不禁失笑,“算是吧。”

张穗儿便仔细回忆起来,“那是二十四那日的事了,午后我和爷爷正照看老先生修书,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了几声急呼,便见虞梓谦和陶景华冲了进来,陶景华红着眼睛,虞梓谦则是求见院监,说打起来了让去劝架。”

“院监吓了一跳,等到了藏书楼,便见门口围了许多人,这里的门夫宋叔正在拉架,付怀瑾和袁焱几个跟贺炳志打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