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若有所思一瞬,先专心授医。

连着讲授数日妇人病,姜离今日新备下前朝名家医案数篇,以惊痫、胸痹、偏枯诸疾讲习,并用穴精髓、针法灸法之巧与针刺放血疗法之奇效,如此讲授下来,直至黄昏时分,方才将放血疗法述之一二。

“《灵極:热病》云‘偏枯,身偏不用而痛……宜巨刺取之,益其不足,损其有余,乃可复也。’久病必瘀,故用委中放血法,瘀血去而新血生、经络通,气血运行畅通,加上内服汤液调理而愈①”

姜离说完最后一案,只觉嗓子发痒,正要拿茶盏饮茶,忽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凛看出去,便见窗外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竟是李策与德王李尧不知何时站在了外头,随着姜离目光,众医女也瞧见二人,纷纷起身行礼。

姜离放下茶盏出来,见礼后道:“德王殿下和小郡王怎会来?”

德王莞然,“今日寄舟从万寿楼那边过来,是给父皇请安的,后听闻薛姑娘入宫授医,便说想来看看,我这才知道前阵子薛姑娘还给寄舟看过病。”

李策看向讲堂内,“我们来扰了薛姑娘传道。”

姜离失笑,“本就已讲完了,时辰不早,我正打算出宫。”

德王便道:“我们也正要出宫,岂不正好同路!”

姜离视线在二人之间滑过,“也好”

她返回堂中交代一番,很快与李策二人一同出了尚药局,走在半途,德王道:“早先听母妃说起这授医之事,本以为是姑娘一时兴起,却不想姑娘真成了她们的师傅,这些医女也实在有福气。”

姜离和声道:“我与师父学医多年,师父可谓倾囊相授,本也该代代相传,只是回了薛氏,不好似江湖上那般收徒,以如此之法授医倒也极好。”

李策话不多,余光却始终落在姜离身上,这时问:“听闻姑娘的师父也是一位极厉害的江湖医家,姑娘前次用的针刺松解之法也是与师父学的?”

姜离眼皮轻跳道:“是,我师父所学颇杂,尤擅针灸与汤液。”

德王不甚明白,“什么针刺松解?是什么独门秘诀吗?”

李策悠悠道:“从前为我看诊的大夫也用此法,我以为是他的独门技法,如今看来倒不是,天下厉害的医家追本溯源大抵都同为一脉。”

姜离明知李策说的是魏阶,还是得问:“小郡王所言的大夫为何人?”

见姜离问的平静,李策默了默道,“是从前的御医。”

说话间几人出了承天门,李策二人身份不凡,车架就停在承天门外,李策看了姜离二人一眼,“不若我送姑娘出禁中”

姜离忙道:“不敢当,时辰尚早,小郡王与殿下先行便是。”

李策看姜离片刻,“那也好,姑娘哪日要去济病坊,派人来我府上传个话。”

见他还记得济病坊之事,姜离只得应好,又端着不亲不疏的薄笑,不敢露分毫紧张之态,只等二人马车走远,她僵硬的背脊方才松活下来。

“李策只怕是想到了什么。”

她轻言一句,又快步出禁中,待上了薛氏的马车,怀夕才低声道:“应是上次的治法惹疑,姑娘还是不想让小郡王认出?”

“当然。”姜离断然道:“我的时间不多,不能节外生枝。”

怀夕想了想,“其实看裴大人这般尽心,若再多个小郡王相助,姑娘可会事半功倍?”

姜离再摇头,“我已经欠他,不能再欠更多了。”

昏暗车室内字字笃定,驾车的长恭马鞭轻扬,沐浴着初临的夜色,直奔薛府而去,待薛府近在眼前时,长恭提前勒马,“大小姐,有客来访”

姜离掀帘去看,便见熟悉的车架停在府外,风灯上一个“裴”字格外醒目,她忙道:“快!”

长恭催马轻驰,车架尚未停稳姜离便跳了下来,待入府门,便见个青衣小厮等在影壁处,迎上来道:“大小姐,裴世子来了,正在前院相候。”

姜离脚步如风直奔前院,进得院门,便见正厅厅门半开,裴晏一袭雪衣正在门口和薛琦说话,见她回来,二人齐齐看来。

薛琦薄责道:“总算回来了,你这差事办的也太过尽心。”

姜离端庄地见礼,“裴少卿怎来了?”

“裴世子说有些旧案之事要见你,你”

薛琦话音未落,忽见门房小厮快步跑进了院子,小厮直勾勾望着裴晏,连薛琦都看的古怪,待到跟前,小厮急急道:“裴世子!府上老夫人病了,这会儿派人来请姑娘去看诊,您还不知道吧,您快些回去看看吧”

裴晏剑眉大皱,“祖母病了?”

姜离也听得心头发紧,然而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来传话的不是裴氏之人!!

心念至此,姜离一阵头皮发麻,待转眸,便见裴晏疑问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姜离眼神飘忽不定,心虚尽露,裴晏了然地眯起眸子,似笑非笑道:“我走的时候祖母还好好的,既如此,那便请姑娘随我走一趟罢”

第136章 帮我们保密

“我适才演的如何?”

去往昌明街的马车上, 裴晏睨着姜离,语气颇有些意味不明。

姜离背脊紧帖车璧,轻咳一声道:“尚可吧。”

昌明街在延寿坊,距离裴国公府只隔了两条街市, 姜离此刻乘着裴氏的马车, 马车之外, 还跟着适才前来传话的“裴氏小厮”,这小厮瞧着面生,却是宁珏身边护卫, 姜离与裴晏自都见过,他来传话时,也没想过裴晏本人就在薛府之中。

“宁珏请你看诊,倒是拿我祖母做掩护?”

裴晏问得平静, 语调却透着凉意,姜离怎么也没想到会被碰个正着,只好道:“是我的意思, 他的宅邸离你府上不远, 说去给老夫人看病, 薛琦也不会怀疑, 若是被外人撞见, 我也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且他也十分信任你,用你的名头再合适不过, 你若是介怀,那让他往后换个说法便是。”

裴晏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介怀的是你用裴府的名头?前次在衙门,说宣城郡王的药方至少要用一月才可见效, 这才多久便又来请你,你既得薛兰时信任,那便不该与他走得近,薛琦和薛兰时若是知道,必定不会轻放。”

姜离正心虚着,便气弱三分道:“明白明白,我自明白,我也未想到宁珏今日传话,但这个时辰来应不是小事,或许是李瑾的病出了岔子,过去了就知道了。”

若真是李瑾的病生了变故,那倒也能理解,裴晏幽幽道:“嗯,未想到今日来传话,今日不来,便不会被我发现了。”

裴晏语调一板一眼的,严肃又不饶人的架势,姜离可熟悉的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年在白鹭山书院做学生的时候,然而眼下可不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