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答应,裴晏拉开身边敞椅,“你来这里。”
二人隔着宽大的桌案,姜离先扫一眼敞椅,再看向裴晏无波无澜的神容,心底莫名生出些异样来,“我……”
她话未出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九思道:“公子!卢卓回来了!”
裴晏应了一声,姜离也提起心神,待卢卓入内,便见他拿着个包袱道:“大人,属下带着人跑了一大圈,所有印泥都齐了”
卢卓说着,利落将包袱打开,又拿出十个浅木盒与数张印有指印的纸张来,木盒与纸张之上皆有名姓,他打开其中一个木盒,便见木盒之内薄薄的铺了一层红色印泥,一排印着数个左手大拇指指印。
“按大人的吩咐,让他们以握姿按了五六次,又在纸上按了几次,方便辨别每个人指腹上的纹路,按指印时,他们都问过为何如此,别的倒不曾多言。”
卢卓说完,裴晏道:“一同比对,务必仔细。”
裴晏说着将那罗刹匕首倒放在桌案之上,又打开窗户,令外头明光映照其上,随后拿起印泥木盒与纸张细细比对起来,二人比的仔细,姜离站在一旁不便上手,便见他二人先排除了高清芷与萧碧君,又依次从高氏兄弟开始比对。
姜离心腔微悬,又听卢卓道:“高世子指腹似乎横纹多些,高家二公子的指纹倒有些相似,关节处也相差无几,章公子的一看便不像,他指腹有一道旧疤痕,留下指印之人却没有,赵公子的指印也有些像,纹路不明显,应是习武长过茧子磨平了的。”
卢卓边看边说,略像的放在一旁,明显不一样的则先排除在外,很快,他又道:“李世子的指节明显细了许多,龚公子的指纹则更明显,冯筝的纹路也不清晰,但指围也偏细,小郡王的指印,大人,小郡王的指印很相似”
姜离心头一跳,忍不住再近前半步,她倾身定睛细看,很快拧起眉头,只凭眼力,李策的指印无论是指节粗细还是指纹痕迹,与匕首上的都十分相似。
她不由问:“那与赵一铭和高晖比呢?”
裴晏手上不停,卢卓也变幻角度细看,很快道:“这三人都很相似,非要说谁最像,赵公子和小郡王最像,高二公子的指节粗细最像,纹路似更粗些,但属下想过,人血从湿到干,多少会有些变化,那纹路粗细也会变,还是看指节更准。”
姜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从看到凶手的血指印起,她心底便有不祥的预感,凶手的指印纹路极浅,关节也较粗,要么是习武之人,要么便是做惯粗活之人,李策虽不擅武功,但他擅雕刻与营造,常在府中摆弄玉石木料,那双手她尚有印象,也是极粗糙的,但她也未想到担心成了真,他的指印与凶手竟如此相似。
裴晏直起身来,“去将他们三人找来。”
卢卓精神一振,“是,属下这就去!除了赵公子人在金吾卫,小郡王和高二公子都在自己府中,属下快去快回!”
卢卓应声而去,等他走出东院,姜离低声道:“不可能是李策。”
裴晏本还在研究印痕,听闻此言,他直起身来严肃地看向姜离,“凭何断言?”
姜离坦然道:“第一,他没有杀段霈的理由,第二,那日是同尘做东,他是陪客之一,他和同尘情同手足,他没道理害了同尘。”
“第一,没有理由,许是衙门还未查到,第二,若他是凶手,那你所想正好是他减轻自己嫌疑的理由,他故意借此行凶,也并非没有可能。”
裴晏不疾不徐,语声也发凉,姜离心知他驳得有理,可她实在不信李策会杀段霈,“凭我对他的了解,除非危机他身家性命,否则他不会动杀心为自己招惹大麻烦,段霈与他无仇无怨,朝堂之上更是毫无交集,他凭何杀段霈?”
裴晏望着她,“你很了解他吗?”
裴晏瞳底漆黑,莫名有种慑人之感,姜离见他这幅面容,无端想起了从前他在白鹭山书院讲学时那居高临下的模样。
她于是道:“自然,我应比你了解他。”
时隔六年未见,姜离记忆中的李策其实也有些模糊了,但凭着当年李策袒护相助之情,她自要信李策。
见她不闪不避与自己对视,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裴晏又是一默,片刻,他看回印泥木盒,“人命案子,只凭私交信他可不够,如今尚在调查中,凭着线索疑他乃是应当,你不必如此。”
姜离当然明白这道理,而裴晏素来公正严明,又岂是因私交偏信之人?见他自顾自鉴证,她定了定神,缓下声气道:“那……我还能看证供?”
裴晏头也不抬,似懒得搭话,姜离眼珠儿动了动,快步走去了书案后。
听见翻看卷宗的响动,裴晏直身看过去,便见姜离纤瘦的身量坐在他宽大敞椅之中,面容沉凝,秀眉紧拧,比解最难的明算题目还要较劲儿。
裴晏看的眼眶微眯起来,正要开口,有人人未至声先到
“师兄,薛姑娘是不是在你这里!”
宁珏边说边进了门,见姜离果然在此,立时喜笑颜开,“真的在这里!你们府上的人没有骗我!”
姜离与裴晏都疑问地看着他,宁珏喊了一声“师兄”,犹豫片刻道:“薛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
这屋内本就只有裴晏和姜离主仆三人,一听此言,裴晏绷了许久的神色再也难定,立刻不悦道:“你有何事?”
第112章 对证
见裴晏横眉不快, 宁珏有些纳闷地后退了半步,“师兄,我有事要请薛姑娘帮忙,怎么了?你们这是在忙什么?”
裴晏肃眸道:“所请何事?”
宁珏有些纳闷, 赔笑道:“师兄放心, 不是什么坏事, 是想请薛姑娘看病,能请薛姑娘帮忙也只有行医问药了啊。”
“我们出去说”
几句话间,姜离已从书案之后走出来, 她莫名地看一眼裴晏,先一步出了房门,待走到西窗檐下,方才对跟上来的宁珏道:“可是宣城郡王的事?”
宁珏愉快地点头, 低声道:“我已经和我阿姐说了,起先我阿姐有些犹豫,可今早上宣城郡王殿下又犯了积食之症, 她也不忍殿下受苦, 便唤了我入宫, 一番商议之后, 阿姐不想声张, 也怕对你不利, 遂打算让你私下里给郡王看诊,你可愿意?”
姜离沉吟片刻, 只道不引人瞩目最好,便答应道:“这样也好, 东宫人多眼杂,多有不便, 但若私下看诊,在何处看?”
宁珏喜出望外,“我可以把郡王殿下带出宫,我在延寿坊有一处私宅,到时去那里看诊便可。”
宁珏大抵没想到姜离如此配合,笑意都快溢出眼底,“太好了,我明日便能把他带出来,就说带他去城外跑马,到时我让人去薛氏接你。”
姜离忙道:“明日午时我要入宫授医,不若后日……”
“无碍!我明日当真带他出城一趟,晚些时候再去我那宅中等你便是,那宅邸在延寿坊长明街宁宅,很好找,你出宫之后来便可。”
宁珏不愿等到后日,姜离明白他求医心切,便也答允了。
宁珏长松一口气,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你今日来大理寺,可是为了段霈的案子?”
说定了看诊之事,姜离便往值房门口走去,“不错,这案子与一味毒药有关,裴少卿请我相助。”
说话间回到门口,姜离迈步而入,宁珏一副优哉游哉之态跟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