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这时,高清芷忍不住道:“莫非……莫非真有非人力之故?这里六年前着了一场大火,可是烧死了不少人啊……”

六年前那场大火众人皆知,阴森之感油然而生。

而在这时,几声脆响突兀而起

众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姜离在露台处,正和冯骥几人一起倾身检查狼藉的杯盏。

提起六年前的大火,李策的表情不甚好看,裴晏这时上前两步,“如何?”

姜离直起身来,摇头,“杯盏上瞧不出异样,几盏灯笼和烛台也没有用药的痕迹,当然,如果凶手用的毒正好已燃烬,那我们极难找到证据。”

李同尘道:“那不可能啊,我们这么多人当时都挤在露台上,等于凶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若是放在茶水酒水之中,那茶壶和酒壶内如今都还余留颇多,薛姑娘应辨得出来,若下在茶盏酒盏之中,那更不可能,他那可能一个个的下毒,就不怕被发现吗?至于灯笼,我是第一个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人动过灯笼!只有席案上的灯烛在大家跟前,可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凶手如何躲过大家下毒呢?”

羊奶解了毒,李同尘思路清晰起来,口舌也利索不少,他又看向李策,“寄舟,你觉得呢?今天晚上可有异样?”

李策目光沉沉扫过在场中人,“我也未发现有何不妥。”

龚铭这时道:“对啊,如今连是否下毒,是不是那鼠尾草之毒还未确定呢,世子胸前的伤势我们刚才讨论过了,是利器伤,也很像那罗刹人偶手中匕首导致,或许……或许真是巧合呢……”

段凌一听此言,立刻道:“少胡说八道了!一定有问题!倘若是我哥哥自己起玩性走下去,那他怎会被刺死?哪怕他喝了些酒,想去看看那罗刹有何玄机,可凭他的身手,莫说罗刹人偶,便是个会武功的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伤到他,哪有那么多巧合!”

苏泉也跟着道:“是啊,不可能是罗刹的!请大人明鉴,那罗刹手臂根本就伤不了人的,大人……”

章桓闻言也道:“不是罗刹,那更不可能是我们啊,没搜出利器,也没找到毒物,万一,万一是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呢……”

众人争辩纷纷,裴晏抬手令止,又扫视众人一圈,“今夜之事的确古怪,虽有人证看到你们是在段霈倒地之后才下楼,但做为同行之人,你们的嫌疑仍然不小,保险起见,你们还是要各自留一份证供,需仔仔细细将今夜所闻所见道出,从进这个屋子开始,越详细越好。”

言毕,他看向苏泉,“准备十一间空厢房。”

段凌一听忙道:“大人可否留一人在此,我和父亲母亲也想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何事,高世子如今有伤在身,不若留他在此,免得搬动。”

裴晏俊眸轻眯,不等高晗反驳,便点了点头道:“也好,高晗不便,索性就留在此问证,九思,让卢卓带人上来分开问证。”

这一声令下,其他人跟着苏泉从善如流朝外走,高晗看一眼段氏一家,心底却十分膈应,而段凌死死盯着高氏三人,眼底质疑已不加掩藏。

高晗冷哼道:“也罢,反正我清清白白。”

高晖和高清芷见状也只好单独去问证,见人走的差不多了,裴晏叫来十安记录证供。

待笔墨备好,裴晏看向高晗,“把今夜前前后后之事再说一遍吧。”

高晗靠在罗汉榻引枕之上,面色尚有些苍白,正要开口,他却看向了还留在此的姜离,欲言又止一瞬后,裴晏道:“不必担心,薛姑娘留在此于案子多有助力。”

高晗论起来乃是太子表兄,与薛氏一样,皆是太子臂膀,他想了想,倒也不计较姜离在此,便道:“今夜我们三人同来,不到亥时便到了,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众人一番寒暄,与往日相聚也没什么区别,我因有伤在身,只饮了半盏酒,段霈来的最晚,我与他此前有些不快,他来了之后,在同尘劝和下,似模似样与我杯酒泯恩仇,我知道这是同尘好意,便也将前日之事抛在脑后,这时,幻术便开始了……”

裴晏定声道:“仔细说说幻术。”

高晗轻咳一声,有些费力地道:“今日第一出幻术是神仙索,这幻术不算新,我以前便看过,就是演台之上坠下长绳,术士凭空顺着长绳往上爬,那演台挑空极高,像望不到头,术士会一直往上,直到爬入云端之中,十分惊险刺激。”

裴晏看向凌乱的露台,又问:“当时你们是哪般座次?神志可还清醒?段霈和其他人可有异样?”

高晗仔细回忆道:“我与高晖在右,小郡王与段霈居中,清芷和碧君居左,同尘在最左边,冯筝他们几个则在第二排,起初是这样,但后来我们一时坐一时站,就不顾座次了,看完了神仙索,便到了黄龙变,因实在精彩,便更无人坐了,也是从那时开始,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他揉了揉眉心,继续道:“当时我看到五彩的鱼绕着仙娥飞,飞到了琼楼之上,琼楼似有五重,里头亮了又暗,而后观音娘娘竟骑着白龙下凡来了,她身后带了个人,竟像是天上哪位神女……”

高晗越说越幻梦,段凌听得面黑如锅底,忍不住道:“这都是什么?!高世子可莫要以为是幻术便可胡编乱造了。”

高晗冷冷一笑,“你又如何知道我是胡编乱造?若不信我这证供,那我倒也不想复述一遍,反正出事之时,我是最后才下的楼,我连段霈碰都没碰一下,我无愧于心。”

裴晏剑眉拧起,“好了,继续说下去,问证不仅是摆脱自己的嫌疑,亦是帮官府缉凶,继续说罢……”

高晗呼出口气,“黄龙变和目连救母前半段都没有术士在台上,是纯粹的幻术,眼看到了目连救母,那些鱼儿飞龙竟还未消失,而这时,演台上冒起了地狱之火,罗刹和恶鬼人偶此刻上了台,这时,我似乎还听见黑白无常,拿着索命的锁链发出铁器相击的清脆之声,吓得我”

高晗话语忽断,裴晏忙问:“吓得你什么?”

高晗表情古怪起来,瞄了一眼段凌几人,面色青白交加道:“吓得我抱住了身边的……不知是个柱子还是个仙娥……”

裴晏皱起眉头,“仙娥与柱子何似?”

高晗无奈,“我只觉目眩神迷,看谁都换了副模样,我以为是仙娥,可不知怎么那触感却硬邦邦的,许是攀住了栏杆也不一定……”

“后来又过了几息,便是身边有人惊呼,说术士竟把目莲变作了段霈的模样,我还想着,不愧是登仙极乐楼,竟这般会讨好客人,我们都欢呼起来,还叫段霈来看,但直等到演台上的段霈倒地,我也没听见他回应……”

“再后来,似是冯筝和一铭先发现不对,说底下真是段霈,那一瞬我也以为段霈在与我们演戏本,好像……确是同尘第一个到的允慎身边,他看到那么多血吓得不轻,立刻喊人请大夫,我们后来陆陆续续都上去探看,我因有伤走在最后,两个姑娘也受了惊吓,只有我们三人未近身段霈,后来他们合力把段霈抬了上来。”

裴晏又问:“是谁抬上楼的?”

高晗道:“是一铭和冯筝主力,寄舟他们也都帮了忙,一铭他们习武,又在金吾卫和禁军当值,自不缺力气,我们则喊人的喊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乱作一团,我连自己怎么跟上来的都不知,再后来,便是苏掌柜带了大夫来,当时便说段霈已无救,而我经了这场乱子,刚上楼心口便发痛,人也站立不住,幸而随身带了药用了,没多时你便来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一口气说完,高晗额头又溢出一片细密薄汗,裴晏这时又问:“神仙索演了多久?”

高晗想了想,“前前后后近两刻钟吧。”

因露台凌乱,冯骥几个尚在搜查整理证物,姜离在旁看着,这时道:“致幻鼠尾草之毒一刻钟便可起效,两刻钟后药效更佳,也就是说,凶手在神仙索开始不久就下了毒,到了黄龙变之时,众人毒发,神思混乱起来。”

裴晏道:“段霈中毒之后,会否失常下楼?”

姜离沉吟片刻,“确有可能,但像段二公子说的,段霈会武,若他沉浸在幻象之中,或许会一时失态,但他上演台之后还与罗刹相斗,若此前是因中毒,那他被刺第一下时,人就应该完全清醒过来了,可刚才我看到他胸前两处利器伤口都极深。”

裴晏眼底漫起凝重,露台上之人虽沉迷幻术,却仍能抽离而出,段霈还会武,就更不可能受伤都难清醒,那这样一个人怎会被罗刹刺死?!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连裴晏自己都未想到几日前还好好的人,今日会以这样诡异的方式丢了性命……

裴晏道:“仵作还未至,等验尸之后,应还有更多线索。”

裴晏一言落定,戴氏哭的更凶,段国公望着儿子的尸首咬牙切齿道:“我不信什么鬼不鬼神不神的,好端端的,霈儿竟死的如此古怪,一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鹤臣,我知道你办差最是谨慎,你一定要为霈儿找到凶手啊!”

段霈已承爵,更在金吾卫担当要职,本是将来的段国公,可如今一命呜呼,段国公失去的不仅是儿子,还是未来的段氏家主,这怎能让他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