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禄把账本合上,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子:“何小姐,已经很晚了,我命人送你回去吧。”

女子脸上妆容精致,一排排小卷发乖巧地垂在肩上,雪白的连衣裙只遮到她的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她膝上放着一本时装杂志,涂着亮色指甲油的手指正捻着书页。

她闻声抬头,语气听着明明毫不介意:“周先生,这么晚了,即便我从这房子里出去,也难免不会有流言蜚语。”

周文禄淡淡道:“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请您放心。”

女子一转话题:“我何丽莹除了年纪,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何小姐言重了,我倒认为你还年轻,不必这么着急。”

“年轻?我可都二十五了?”何丽莹黛眉一扬,丝毫不相信他的话,“我家的条件,不光椿城,就算放眼整个东南,也算是优渥的。周先生今年要三十一了,想要让周家更进一步……当真不考虑考虑,与我联姻?”

“何小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言,我的父亲一生有六个太太,除了最后冲喜进门的那个,前面五个都早早去世了。我曾有过一门亲事,女方也险些丧命”

“这些在我看来不过是偶然。”何丽莹出声打断,“克妻?现在已经步入新时代了,那些东西不过是落后的封建迷信罢了。”

周文禄站起身,不再同她在这事上过多僵持:“我已经让周勇去备车了,等车来了,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何丽莹也站起来,杏眼一瞪:“周文禄,你别不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对我有什么感情,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你大可以把她接回来做小,就算在我面前你侬我侬,我也不介意的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越说越不满,气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选择,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稀罕找你吗?”

周文禄神色自若:“何小姐,你想要一个靠山为你争取何家的话语权,我可以理解,但我没有这个义务帮助你不是因为你提供的利益不够好,只是因为我不想。”

“不想?呵,少装正人君子了,我可不会把外面的传言当真,我不相信你这个岁数还没碰过女人!”她死死盯着周文禄的眼睛,“你是个商人,明明知道是双赢的事,为什么非要这么抗拒?”

周文禄面色如常,对她的气急败坏丝毫不在意:“我准备去休息了,请何小姐离开的时候,别把东西落在这里,我不会差下人给你送回去,只会丢掉的。”

何丽莹嗤笑一声,忽然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领:“只怕是今晚之后,流言会传成什么样,就由不得周先生了”

“叩叩。”

一旁传来清脆地敲门声。

屋中对峙的两人一通望去,只见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打开了,站在门口,一手屈指贴在门上,神色戏谑:“哟!这位小姐又是哪位?这么晚了还赖着不走,也不怕家人担心?”

周文禄面上藏不住的惊讶,顿时开口:“锦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没想到啊大哥,这么晚了,你书房里居然会有女人,”周锦宗轻浮地吹了声口哨,“不介绍一下?”

周文禄本还有想问的,听他这么说,只好先抬手介绍:“这位何丽莹何小姐,是海晏船厂何厂长的千金。”

周锦宗眉梢一挑,不禁心道这何小姐确实配的上家境优渥四字。海晏船厂的地址并不在椿城,而是在更南方一些,是整个东南民营船厂里最庞大的一家。徐家的商船就是他们建造的,周锦宗小时候也听徐思修提起过。

“何小姐,久仰大名。”周锦宗一拱手。

何丽莹斜睨他一眼,不动神色地把解开的领口扣上:“我知道你,周家的花花公子,周锦宗,周二爷。”

周锦宗笑道:“何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何丽莹柳眉一皱,露出厌恶的神色:“误解?恐怕不是吧。周二爷的生意,难道大多不是在妓院淫戏下谈成的么?”

周锦宗似乎发现了她的弱点,引导她继续说下去:“商人逐利,只要生意能谈成,地点手段无所谓吧?”

何丽莹满眼都愕然:“真不敢相信,周家会有你这种将女子双儿的痛苦建立在自己利益上的人渣!”

周文禄出声维护道:“何小姐,锦宗是我的弟弟,请你慎言。”

周锦宗不给何丽莹说话的时间,半是暗示半是威胁:“周家现在可不止我大哥一个人,这么晚了,何小姐还不走的话……明天流言蜚语的对象,可保不齐会是谁哦……”

何丽莹脸色一白,转身拿起自己的手包,语气不善:“不劳你们备车,我自己有办法回去。周文禄,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既然何小姐有办法回家,那周某就不送了。”周文禄不再理她,转头看向周锦宗,“这时候才到家,吃晚饭了吗?”

“放心吧大哥,我已经吃过了。”

眼看他们兄弟两个聊起来,当真不再搭理自己,何丽莹咬紧牙关,鞋跟把地板踏得咚咚作响,愤愤地快步向门口走去。

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房中归于安静。

“大哥,那个管事是怎么回事?”周锦宗问,“贼眉鼠眼,狗仗人势,我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面可没有备车的迹象。”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周文禄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捏了捏鼻根,有些疲惫:“是我太忙了,识人不清,周勇现在在哪里?”

“我让人把他关起来了。”

“嗯,那今晚就先这样,明日再收拾他。”周文禄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荆湾出了什么事?”

“我们商量了一下,我过来帮你搭把手,早日让椿城稳定下来。至于荆湾,是出了些事,但……”周锦宗压低声音,“你要不要先给我解释一下那个何小姐?”

周文禄叹了口气:“是陈家那个嘴碎的女人。她和何丽莹的大娘在牌场上说了承明的情况。”

“怎么又牵扯到老四头上了?”

“何老头偏爱两个正妻的儿子,前几年把这个庶出的大女儿送出国了,说的是学习技术回来帮忙,实际上打的算盘是直接把人支开,把厂子交给两个儿子。偏偏这两个儿子不争气,何老头几年都没法撒手,直接拖到了何丽莹回国。何大夫人怕她有备而来,指望快些把这个女儿嫁出去,何丽莹却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便拿国外的自由恋爱、灵魂伴侣当借口,想找个合作对象谋划厂子利益。”周文禄走到沙发旁弯下腰,一边收拾桌上被何丽莹弄乱的杂志,一边概括道,“前天何老头办了个宴席,何大夫人跟我说,听说承明也留过学,觉得他和何丽莹一定有话聊,想让我帮忙牵个线。”

周锦宗猜出了后续,接过话头:“然后何小姐发现大哥你也是个很好的合作人选,于是缠上你了?”

“嗯……我已经拒绝很多次了,她却死活不愿意放弃。”周文禄眉头微微皱起。

周锦宗想到自己偷听觉得情况不妙、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何丽莹解扣子的模样,好奇问道;:“大哥,假如我今天没回来,她刚刚那架势,你不会真被她牵着鼻子走吧?”

周文禄用一种“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的奇怪眼光看向周锦宗:“当然不会。”

周锦宗问:“那大哥原本是打算怎么办?”

周文禄淡淡道:“我在身上藏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