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宗怔了怔，旋即松了一口气，打趣道：“吓我一跳，大哥，我还以为你真要……”

“总不能拂了宋管事的面子，”周文禄侧过身，对他解释道，“我们不收下他这份礼，说不定他马上就会主动‘帮’我们解决这两人……”

他嗤笑一声，转身往回走，压低声音道：“宋岳堂……这是回敬我们呢。”

周锦宗不愚笨，周文禄只提点了一下，他立马就明白了。他们算计了宋岳堂，强行让他欠了周家的“人情”，现在宋岳堂也不遑多让，用两条人命强行把这“人情”还上了。那宋毅也是人精，看得出他们不想杀这两人，便也不再强迫，迅速接受了周文禄的提议离开，任由他们杀人也好，放人也罢，给足了周家选择权……

周锦宗叹了口气，抬手搔了搔后脑勺，不禁咋舌：“宋家，老奸巨猾……”

周文禄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就这样吧，这枪你收起来，咱们回去了。”

两人正一同专栏身，要往门口走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音节：“呃，呃呃！啊……呃……啊啊……”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那哑巴女人从角落半跪着爬了出来。见他们回头，女人连忙把怀里的小孩松开，朝两人的方向推了孩子一把，她一手的食指指了指小孩，接着双手合十向他们祈求和俯身磕头。

她在求周文禄他们把这孩子带走。

周锦宗被她如此大胆的行为震住了，有些好笑道：“我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们饶你一命，还给了你钱，你这是赖上我们了？”

女人泪如泉涌，污浊的脸被泪水冲刷出的滑稽的色差，她口中不断“啊啊”地呜咽着，一直重复着祈求和磕头的动作。她身旁的小孩呆呆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大哥，现在怎么办？”周锦宗看向周文禄。

周文禄眉头紧锁，冲那女人厉声道：“不要得寸进尺！快拿着钱带你儿子走吧。”

那女人却是铁了心的，一个劲地磕头，额头上很快就被地上的碎砂石磨伤，血混着眼泪把她脸弄得一团糟，看起来说不出的凄惨。

周锦宗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你别磕了！这孩子是赵胜的种，我们和他有仇，怎么可能帮他养儿子。”

“啊！啊！”女人听到他的话，忽然激动起来，不停地摆手摇头。

“嗯？”周锦宗眉头一挑，“你儿子不是赵胜的？嚯……难不成真是老头的？”

女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

这下不光周锦宗愣住了，连周文禄也吃了一惊。既不是赵胜的，也不是老鳏夫的，只能说明这女人还有别的相好……算算时间，那对方应该是那户人家府上的人，能与丫鬟搅和在一起还没事的，对方大概什么身份，他们也能猜出来……兄弟俩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那女人见周文禄他们无动于衷，“啊啊”两声，吸引他们的目光，伸手掀开灰扑扑的下裳裙摆，露出一双皮肤青紫交加，许多伤口已经溃烂的枯瘦双腿，然后继续啜泣，保持祈求的姿势看着他们。

这女人时日无多，若她一死，这幼童还不到两岁，恐怕根本活不下来的。想到这，周锦宗五味杂陈，没了主意：“大哥，你看这……”

周文禄视线往他脸上一扫，便知道了他的纠结。他这个弟弟，对小孩子其实一向心软，若是见死不救，不知道他要憋屈多少天……周文禄暗暗叹气，寻了个理由主动道：“家里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小孩子了，说不定……弄个孩子进来，能刺激到玉秋的肚子。就一张嘴的事，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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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章

人外（伪）

时间已经过了饭点有一阵了，还不见周文禄他们回来。即使周承明保证已经给铺子那边联系过了，两人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玉秋也食不知味，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

周康毅看在眼里，伸手将他手里的碗夺过，舀了几勺汤进去，出声安抚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马上就回来了……酸汤开胃，你先喝点。”

“谢谢三少爷……”玉秋抿着唇，他盯着碗里炖成澄黄的汤，酸菜和鸭肉交织起鲜美诱人的香味，但他现在并没有食欲。

疯长的思绪在脑海里结出了揣测的果实，在这一刻，玉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他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三少爷，四少爷，你们是不是……”

“大少爷他们回来了”小厮响亮的声音从垂花门外传来，也打散了玉秋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很快见两个男人一并进来，身旁跟着个矮小的身影。

“哟，都吃着呢？”周锦宗声音含笑，似乎心情不错，“剩菜还有吗？”

玉秋终于回神，猛地起身：“二少爷！”

“二哥，你们怎么才回来？”周承明也马上站起来，生怕刚才安抚玉秋的借口露出破绽，急忙道，“旺七那儿说你们一个钟之前就离开了，大家都挺担心的，路上被什么耽搁了吗？”

周锦宗立刻明白他的暗示，顺利接过话题：“没多大的事，喏因为这孩子。”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成功变成了大家视线的焦点，小孩一言不发，怯懦地抬了下眼皮，发现被几个人盯着，顿时又将头埋了下去。

周文禄对一旁候着的小厮道：“把他领下去，找两个手脚轻的丫头帮他洗个澡，检查一下身上的伤口，再出去买几件男孩的衣服。”

小厮领命，连忙招呼小孩过去，将人带走了。

妙莺叫了个丫鬟端来温水，和宝珠一起服侍两位少爷在旁边屋子脱去的沾了尘土的外套，洗手洗脸，那头令伯命人上了新鲜的热菜，待人都落座了，这才领着一干下人离开，退出了饭厅。

看玉秋他们面上神色仍有不解，周文禄还没想好如何圆这个谎，便微笑道：“时间不早了，先吃饭，吃过了再与你们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他一发言，自然无人敢反驳，反正人已经平安回来了，至于解释，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饭后撤了碗筷，等丫鬟们将易消化的吃食茶水准备好，周文禄心里也把故事编的差不多了。

他不慌不忙地开口：“路上遇到的，合眼缘，就买下来了。”

“买的？！”周康毅诧异道，“看他那一身，我还当你们是去城墙根的乞丐堆里捡的。”

周文禄真假参半地解释：“今日回来时，车夫图捷径走了小巷，没想到正好撞见个女人在四处求人买孩子。车夫喊了一嗓子，让他们让开，没想到那女人直接转头在路中间跪下来了……”

“说自己是……”周文禄编了个地名和人名，“在封家当丫鬟，和少爷生了个私生子，怕少夫人知道，偷偷藏在床下养着，孩子一岁多还是被发现了，封家就把娘儿俩赶出了门，两人一路流浪到巡宁来的，和乞丐也差不多了。她想着两个人在一起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就想把孩子卖了，孩子在别家再苦能有一口饭吃……”

周锦宗也适时补充：“那女人的样子比这小孩好不到哪里去，我和大哥一开始还当是乞丐在敲门讨饭呢。”

“这么说，你们就把人买了？”周承明愣愣地问。

周锦宗喝了口茶，啧了一声：“我们周家像是慈善堂吗？不要的小孩全都能送过来？”

“锦宗说的是，若是直接收了，我们也不至于在路上花费这么久。”周文禄道，“那女人是外地的，不认得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吧，看我们能坐车，便觉认定是有钱人家，胆子大的很，一个劲地磕头，求我们把这孩子买了，怎么说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