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宜修沉声道：“可她是女人。”

杜仰春说：“那又怎么?样?？”

元宜修皱眉：“以后谁来照顾你？”

杜仰春眼神闪了闪，说：“难道在家都是阿耶照顾阿娘以及我们兄妹的吗？这么?多年，府上的事情还?不是祖母以及阿娘操劳？祖母仙去后，阿娘更是一个人挑起?了重担。至于那些?琐碎的事，自有奴仆来处理?。”虽然她跟韦二还?没挑明，可她不认为自己跟韦二之间有什么?阻碍，至于旁人的流言，根本中伤不了她。就算日后不幸感情破裂，她也能自己撑起?家。

这番话很是大胆，直击元宜修的内心。她抚着?胸口?好半晌，才?说：“子?嗣呢？”

杜仰春说：“难道侄女侄儿不愿意给我们养老吗？再说了，我有钱的话，完全可以收养两个孤女。”她并不看重什么?血脉，她对生育事更是抗拒。她的嫂嫂生孩子?的场景她见了，那根本就是在鬼门关绕一圈，她何必去吃那些?苦？

元宜修看着?杜仰春哑口?无?言。

杜仰春见势，又转了话题，说：“殿下留我在京，恐怕不只是琅嬛馆修书事。我感觉有一场大变革要发生！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杜仰春眸光灼灼，身上皆是昂扬的意气。

元宜修怅叹了一口?气：“总之你就是要留在长安是吗？”

杜仰春拜道：“儿不孝，请阿娘见谅。”

第106章 第106章

杜仰春是下定决心留在长安了。元宜修实在无法, 只?得?将自己很?信任的仆妇留下?，关照了好几句。寒风冷峭，杜审一家以及韦兆庭都没在长安过完这个新年, 便与旧友别过，匆匆地踏上路途了，风雪淹没车辙痕迹，很?快的视野中便只?剩下?苍茫的天地与那纷纷扬扬的雪。

两家交情不错，是同一时间从长安出?发的。韦居乐见到杜仰春，还几次想要去找她，最?后按捺了下?来。毕竟她阿娘、阿姐都?在，总不好甩了家人离开。等从城外回家的时候, 韦居乐一溜烟跑走, 钻入杜仰春的马车中。

她眼巴巴地望着杜仰春，说：“你能将你家的荆棘墙给拆了吗？”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进荆棘丛里，面上血肉模糊。听到杜仰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韦居乐又觑她, 小声说, “你阿娘骂你了吗？我去求了晋阳公主, 让她将你留在长安, 你不会怪我吧？”

杜仰春温声道：“没有骂我, 不会。”

韦居乐“哦”了一声，又道：“杜群英, 你这样温柔让我害怕。”

杜仰春：“……”她剜了韦居乐一眼, 道, “你闭上嘴吧, 我乏得?很?。”在阿娘出?行前，她使劲地去磨蹭, 不求阿娘彻底改观，至少要让她态度软化，别将韦二当麻烦。一天天下?来，身心俱疲。说句不太孝顺的话，在家人离开后呢，她的确是松了一口气，有种得?到自由?的感?觉。

韦居乐用?力点头，没再闹杜仰春了。

坤始二年的除日?，长安比往年要清寂些。这一年风波迭起，先是宗室作乱，再是萧嗣宗、高礼一行人掀起诽谤之风，牵连数百家。等到皇嗣、吴王谋反，更?是一股大风暴，连累极多。别说是主谋、从犯，甚至是谋反事之外的高官也都?因失职被罢黜贬谪，风波久久不宁。

元日?大朝会的时候，神皇颁发了减刑、无为而治的敕书。等到年假结束后，又对宫官开始改组。后宫中除妃嫔外，有宫官、宦官两套体?系，宫官是二十四司，宦官则是内侍省，执掌不少。神皇先是放先帝以及废人挚时的一千多宫人出?宫，接着又下?诏改宫官为内尚书省，下?设六司，分别为司治、司教、司仪、司兵、司宪、司工，比同六部。置正三品内司，为知尚书内省事，加封国夫人，统御宫中内尚书省、内侍省。两位内司已有人选，分别由?柳泽兰、韦居恒担任，至于内省六司，则是下?诏在礼部考核，这第一批人，先从旧宫官以及正七品以上职事官、五品以上散官家的娘子们中选，考试的时间比照省试。

置内尚书省事，朝臣没什么理由?阻止，但一听比照省试且在礼部贡院考，便纷纷上书劝谏了。说来说去，都?是于礼不合，未见女人同举子同院考核的。一些敏锐的，不由?想起当初女扮男装的沈怀湘来。她虽然被剥夺了进士出?身，可后来因为献书之功，被神皇召入宫中，颇受圣眷。对宫官的要求向来很?低，比拟省试，只?是制度上还是考卷上都?如此？

考核宫官最?好是在宫中考，在许多朝臣的眼中，这考核其实很?像选秀。他们立马上奏，可神皇不言不语，始终未曾应允。萧天承对内尚书省事在礼部考核也感?到不满，不过他要做的是依附神皇，毕竟神皇的三个儿子都?废了，他争当太子的机会更?大。萧家一脉的人跟朝臣们唇枪舌剑。

许久后，朝堂才静了下?来。而贺疏弦在这时候气定?神闲地请奏道：“臣以为，可在琅嬛馆中考核。”因着琅嬛馆设在公主府，不似书阁和讲筵那般有男人往来，在琅嬛馆中教书、读书的都?是娘子，而且她们的身份高贵，也是能考宫官中的一员。贺疏弦提前从杨云意口中知道尚书内省的事的，知道在礼部一同考核，暂时是没希望的。她只?要在恰当的时候提出?琅嬛馆，极有可能被朝臣通过。毕竟礼部、琅嬛馆选一个，朝臣们肯定?更?倾向后者。

果?然，贺疏弦提议一出?，那些吵嚷的朝臣顿时没声了。

萧天承眉头紧皱，冷冷地看了贺疏弦好几眼。挨骂的是他们，名声好处都?被贺疏弦占去了。在琅嬛馆中选人？那不就?是晋阳选人吗？晋阳虽然跟萧家有往来，可牵系还不算深，如果?晋阳反复的话，那被幽禁在昔日?吴王府中两位庶人，恐怕还有机会。

下?朝后。

诸萧齐聚梁王府。

萧嗣宗心情很?不好，在被罢去乌衣卫将军职务后，他没有职事官在身了，连朝会都?无法参与，只?能在家中闲置。如今在中书门下?的萧家人，只?剩下?中书令萧天承以及黄门侍郎萧承宗了。

“皇嗣、吴王虽废，可一直圈养着，恐怕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先前谋反事牵连了一波，可不代表着等着杨家起复的人都?被杀完了。”萧嗣宗说。

“晋阳是怎么回事？她跟驸马感?情没有破裂，那为何晋阳处处与我们作对？”

萧承宗没法往好处想，他幽幽地看着两位兄弟，说：“有没有想过，贺若渝其实是得?到晋阳的授意？”

萧天承眉头紧皱起，他道：“近来不必多生风波，谋立太子才是重中之重。”

萧嗣宗道：“兄长要是想当太子，得?断绝杨家的机会。”他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照着萧天承比了个抹脖子的讯号。

“要是在这个关头杨挚、杨柯出?事，任谁都?会联想到我们的。”萧承宗摇头。

萧嗣宗：“那下?毒怎么样？”吴王府里不算铁桶一块，只?要买通了下?人，他们就?有机会动手?。

萧天承眼神微闪，没再说话。

年后，一切渐渐步上了正轨。在敕书下?到琅嬛馆后，杨云意的人便开始忙碌尚书内省考核事了。跟省试一样分帖经、诗赋和策文，不过经书范围用?得?是她们重新修撰的“十三经”。试题是杨云意、贺疏弦出?的，不会跟礼部那边的卷子一样，但也不会比他们差。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仍旧由?文玉溪文尚书知贡举。到时候结果?出?来后，要礼部张榜，同时将进士及第的人卷子都?印出?来。”杨云意笑吟吟地说。

“那琅嬛馆这边也不能落下?了。”贺疏弦道。朝官们瞧不起尚书内省的考核，甚至不愿意她们与士子一同出?现在礼部。他们自视甚高，对比试不屑一顾。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较量都?是要进行的。等到最?终的结果?出?来后，要让他们知道，小娘子们从来不会比谁差。

说了几句贡举的事后，贺疏弦又说：“近来萧天承他们没什么动静了。”萧天承已经做到中书令了，他竟然忍着不去提拔被免官的萧嗣宗。

杨云意说：“憋着坏吧。”萧天承一行人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多了，一直拖着没有处置，也是希望他们能发挥最?后的余热，她可不想再未来背上杀弟的恶名。这样的脏事，让萧天承他们做最?好。

萧天承的安分果?然没有持续多久，在二月初的时候，中书舍人岑灵奎上书请立梁王萧天承为太子。他的理由?是皇嗣、吴王大不孝已见废，而晋王双足不能行，做不得?嗣君。至于先帝朝留下?的其余非神皇所生的亲王，那都?是杨家的，正所谓“神不歆非类，氏不祀非族”，自然要以萧家人来做冢子。不过很?奏状被门下?省给打回去了，根本没能呈到神皇案前。岑灵奎心不死，连同长安百姓百人再度上表，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神皇不许，岑灵奎便领着百姓跪在光顺门外，怎么都?不肯散去。

光顺门外有匦函，是门使和左监门卫管的。岑灵奎为中书舍人，有门籍过殿门到光顺门外，可那些相从的士人、市民?都?没有门籍，按律属于阑入，徒刑两年半。贺疏弦领左监门卫将军，得?到了神皇的命令驱逐那些聚拢的人。可谁知道对方宁愿顶着阑入的罪名跪在地上不肯散去。贺疏弦的视线转移到中书舍人岑灵奎身上。这位是郑挺之外出?为刺史后才被萧天承提拔到中书省的，原本只?戴了翰林学士号。

贺疏弦唇角带着笑容，很?是客气道：“岑舍人请回吧，陛下?仁慈，此回罪责不会追究。”

岑灵奎高声道：“太子，国之本也。东宫岂可长久失位？梁王天承，陛下?之亲侄子，茂秀玉林，宽仁和顺，友于兄弟，睦于宗亲。请以梁王为太子，承宗祧之尊，固邦国之本”

贺疏弦看着岑灵奎叫嚣，淡淡道：“岑舍人这是要逼宫？”

岑灵奎扬眉一笑：“为国家社稷，但得?一死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