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许景贤一知半解,“怎么说?”

“我怕他被另一拨人收买,给我假材料。”

陈裴枝摊开手,少爷劲上来了,一副财大气粗样儿,“但他完全没理由找新金主,你也知道,没人比我给得多。”

许景贤点头,没说话,眼神添上三分说不上来的醋劲。

陈裴枝不懂他在酸什么,他陈大爷又不是自愿花这个钱,要不是时局所迫,他还真想把买资料的钱拿去买三金,买婚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勾引许景贤向他求婚。

手机屏幕亮起,思绪回到正事上,陈裴枝道:“黑客小哥一直喜欢黄金盲盒,我刚刚查了一下,他帮我查监控那晚正好和限量黄金盲盒撞上了。”

陈裴枝白眼朝天一翻,忘了白眼翻多了会长抬头纹,道:“他估计边抢盲盒边找资料,找到监控拷贝下来,再做做表面功夫,多加几个备注,装很认真的样子。”

“这不就像之前你整理地理错题集,题目全抄了,错点拿记号笔标注,最后考试只记得错题集的页数,记号笔的颜色,想不起来解题思路。”

陈裴枝轻咳一声,不自然地打断:“别管,这不是正事。”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要躺在床上和初恋对象回想当年地理考三十来分的“光荣事迹”,但是可以回忆小他一届的许景贤在教室里教他分辨地理方位。

世界那么大,山川湖泊,自然气象,谁忒么能记全,陈裴枝后来去了地理题上许多地方,那些模糊的黑白插画变成彩色景观,将他记忆拉回某年秋天的晚自习,只开了一盏台灯的教室,窗帘紧闭,许景贤的校服外套盖在他身上,他抬头,十六岁的许景贤盘腿坐在身侧,拿铅笔画图,图上是陌生的欧洲大陆,少年的影子落在书页上,发梢微翘,是年少未完待续的逗号。

许景贤突然开口,将陈裴枝的思绪拉回成年人世界里无法避免的难题:“你最近在查什么?”

“李泊丰。”陈裴枝瞳孔缩紧,又放大。回忆太美好,他一时没法把事情讲清楚,他以前不是语言匮乏的人,但旧病复发,脑子里想的和说出来的总不一样。

陈裴枝按了按太阳穴,恍然发觉他脑子里控制情绪的神经变成一块木头,直挺挺地立在荒原间,四下静寂无声,偶尔有乌鸦盘旋,他感觉到一阵无法跨越的苍凉。

以往生病陈裴枝只觉得恐惧与无助,但如今多了新的情感,悲凉将他笼罩,头顶响起闷雷,伦敦无尽的雨倾盆而下,陈裴枝不知所措,但不敢跟最亲的人说,害怕自己的不完美,努力地掩饰,嘴角微微上翘,勾起无所谓的弧度,道:“我觉得李泊丰那小子不简单,想查查他的底。”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许景贤捏了捏他的耳垂,他也不知道起因经过,接着陈裴枝话茬问:“所以你找那哥们帮忙调出了监控?”

陈裴枝点头,又缓了一阵,脑子还是空白,最后道:“总之我就要查查李泊丰的底,你放心,我很健康,别这个眼神看我。”

许景贤皱眉,眼角眯出细微的纹路,“我什么眼神?”

“看我入土的眼神。”

许景贤敲了两下床板,“这话不吉利,下次别说。”

“哦。”陈裴枝跟着敲床板,英国人把床板设计得很薄,外面加一层软垫,敲起来没声。陈裴枝撇嘴。跟床板较劲,手指敲的通红,感觉不到疼,还想继续,许景贤轻轻握住,定定地看着他。

陈裴枝咬了下唇,还好,嘴唇还有痛觉,再看眼监控,脑子还是乱,他闭了闭眼,回忆在脑海重播,第二节晚自习有人把窗户打开,放学铃打响,他溜进教室,窗帘随风扬起,记忆翻篇,他再睁开眼,许景贤还在等他的答案。

他永远都在等自己。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等自己。

陈裴枝偏了偏头,错开许景贤的目光,翻看手机,黑客小哥给他发信息说自个儿在休假,那只能偷摸去趟中药馆一探究竟。

他坐起身,许景贤跟着坐起来,动作只比平时慢了0.01秒。陈裴枝昨晚没扒开纱布检查他的伤口,以为没大碍,道:“我打算去趟中药馆,待会帮你请假,你带路。”

第八十六章 吃药,吃饭

办完出院手续,陈裴枝带着许景贤先回了趟家。

没办法,人不吃饭会饿死,人只吃冰箱里的点心会营养不良,许景贤戴上围裙,白衬衫的袖子卷了道边,抄起锅铲,明明没看陈裴枝一眼,但他就跟拍广告一样,每一幕都正中陈裴枝下怀。

他陈大爷瞬间放下冷冻菠萝包,盘腿坐在餐桌上,看着自家小保镖在灶台上忙碌。

许景贤做饭技术比他好点,他陈大爷进厨房只会用微波炉,许景贤至少还会打开电磁炉,刷锅,煮泡面。

陈裴枝腿坐得有点麻,他捏了捏大腿肌肉,打算换个姿势,视线瞟到窗帘,白色窗帘随风扬起,他眼神有一瞬恍惚,眼底闪过一抹绿,许景贤高中教室的窗帘落入眼底,记忆翻涌,突然头痛。

陈裴枝戳了戳手上伤口,纱布太严实,感觉不到疼,他深深地看了眼起锅倒油的许景贤,扶着桌沿跳下桌。走到客厅,沙发仿佛移了位,眼前出现一排排桌椅,上面架着两摞书,脚下是透明的塑料箱,不用多看就知道里面放的是试卷,一模二模的卷子上面贴着红色标签,过于刺眼,像是某种信号。

陈裴枝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又是一阵晕眩,脚底发软,他回头看一眼,许景贤打开水龙头,开始洗青菜,再低头,脚下的卷子还在,红色标签不断放大,陈裴枝眼底通红,像西班牙斗牛比赛中牛看到红布,拼命追赶,到头来赢得满堂喝彩。

他闭了闭眼,扶着墙,走进阳台边上的储物间。

储物间的门许多年没打开,一切都还是学生时代的样子。

陈裴枝轻车熟路地关门上锁,蹲在地上翻找。在一地化验单中找到抗抑郁的药,药盒附上一层薄灰,铝箔药板边缘划出一道道锋利的豁口,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这是陈裴枝以往保持清醒留下的痕迹。

他丢掉药盒,打开手电,药片一盒没少,没看保质期,剥开所有药片,略数十来粒,一口吞下去,又缓缓站起身,从暗格里翻出抗焦虑的药,打开瓶盖,一口闷。

喉咙被难言的苦涩填满,陈裴枝扶着墙干呕,眼泪汪汪。

他不敢造出太大动静,捂住嘴,蹲下身,拿起铝箔药板在脚踝上划出一道道白口子,没知觉,浑身上下每个器官仿佛都浸泡在苦水里,手腕抽搐,他忽然握不住药板,耳边响起轰鸣,接着传来梅清文训斥。

陈裴枝你真是个废物,陈裴枝你要在这里躲一辈子吗,陈裴枝,我命令你出来,陈裴枝,陈裴枝……

梅清文的斥责仿佛刻入了骨髓,一辈子割舍不掉。陈裴枝蜷缩起膝盖,躲在逼仄的夹角,看着空中飘浮的灰,捱过浑身痉挛的痛,抹了一把脸,走出储物间。

以往他为了保持清醒,经常把药片堆在一起吃。

医生说这么吃早晚进医院,但梅清文明天就来伦敦了,他只剩一天的自由时间,不能拖后腿。

陈裴枝暗暗握拳,低头检查一番,弯腰拉高袜子,遮住脚踝上充血的红痕。

“吃饭了。”许景贤关掉油烟机,探出脑袋,朝客厅喊。

陈裴枝招手,朝他走来,视线从黑白变成彩色,最先看清的是许景贤的嘴唇,接着是他的眼睛,最后再到他的围裙。

棕白色格子围裙上的每一个小方块都在跳动,陈裴枝抬头望天,还好天花板是白的,不会晃,他扶着墙,假装检查灯泡,每走一段路按下开关,灯亮灯灭,片刻拉开椅子,坐到餐桌对面。

“小心,别烫着。”许景贤给他发了筷子,陈裴枝右手接过,手上纱布沾上褐色药液,他倏然缩手,筷子落到地上,许景贤捡起筷子,随手丢进水池。

自打他吃了药丸之后,眼力见好像消失了,看不出陈裴枝的反常,心里空落落了,知道要爱这个人,却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爱上他,又为什么爱他。他的记忆停留在陈裴枝回国后两个人夹枪带棒的相处,隐秘的爱滋生在酒店走廊,昏暗带着酒气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