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没有挣扎,顺从地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握在掌心里,很轻地柔声说:“好啦,王导要等急了。”
年锦爻冷不丁从他身上直起身,戴着的帽子随之垂落,露出他凌乱的黑发与看起来被阴郁笼罩的眉眼。
他松开周止的手,但又很快把他抱在怀里,用听起来急切的声音,焦急地、慌乱无措地说:“我会解决的,不会再让他们影响到你,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四年前的我了,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哥会让人找你麻烦……这次我可以解决的,你要相信我……”
“年锦爻,我一直没有问你,”周止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他盯着年锦爻背后陷入昏暗的车子,一只手缓慢地抚摸年锦爻的后颈,插入他的发缝,放低了声音:“当年你被带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到没法跟我好好道别?”
年锦爻没有说话,把他抱得更紧了。
周止想到方才看到他干涩的嘴唇和眼底在冷色皮肤上变得明显的乌青,吸了口气,抬起手臂把年锦爻按在肩上,不由自主地觉得心疼。
“为什么不告诉我?年锦爻……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周止的嗓音颤了颤,苦笑一声:“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年锦爻稍稍转了下脸,把嘴唇贴在周止的脖颈上,挨得他很近。
所以周止感觉到,他的嘴唇很冰。
“因为所有人都让我瞒着,他们觉得这很丢人。”
周止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年锦爻稍不注意就会听不见的声音。
“从小每个人都对我小心翼翼,好像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妈会坐在床边看我,悄悄地哭,怨我为什么会这样,怨她自己为什么要为了留住爸爸生下我。那时候她总以为我睡着了,但她很吵,我被吵醒了。”
周止因为他小声听起来像抱怨的语气,短促笑了一下。
“他们都说我本来就有基因病,如果精神也不正常,传出去的话奶奶也会生气,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是一个正常人。他们觉得已经把我养得很好了,我是一个很完美的弟弟、儿子、孙子,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正常的人,我也不希望被人另眼相待,这会让我觉得我真的……有病……”
“你没有不正常,”周止弯了嘴角,像听他的小孩讲了又一个不可思议且天马行空的菩萨故事,朝后退了点,分开与年锦爻之间的缝隙。
他抬手,碰住年锦爻的下颌骨,很轻地、也很缓慢地剐蹭,随后把手指摸住他的嘴唇,眼神垂下去,看了一眼,才重新抬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只是生病了,没有人会觉得你不一样,你会因为生病不爱我吗?”
年锦爻的眼皮放下去,半耷拉着,看着他翕合的嘴唇,摇了下头。
周止把额头贴过去,贴住他冰冷的皮肤,鼻尖顶住年锦爻的鼻尖,两人挨得很近,周止看进他的眼睛:“我也不会,如果那几年里你就告诉我你生病了,我也不会离开你,这是你想知道的,对吗?”
年锦爻呼吸一滞,没有立刻回答。
于是,周止继而又笑着问:“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还真的来做小三,你到底了不了解我啊?嗯?要是真结婚了,怎么可能理你。”
他说着,捧着年锦爻的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脸颊。
“我知道你不会结婚,”年锦爻撇了撇嘴,看上去很委屈,可怜巴巴地,“我知道你不会不爱我,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谁知道你真的结婚了……还生了孩子……谁知道是我们的小孩,我好爱你,止哥……”
“但是她长得还没我好看,你还和她结婚。”他适时地补充。
“有毛病啊你,”周止笑出声,甩开年锦爻下巴。
年锦爻重新缠上来,搂紧他,声音很小:“还有文萧,我又不知道温兆谦真能把他弄回来,我当时知道他就在你身边都要气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而且你怪我害死文萧,我都要委屈死了,他自己想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公司当年不帮他辟谣是因为温兆谦的未婚妻不让,文萧跟温兆谦玩sm又不让我告诉你,要是平时我肯定早就告诉你了,这件事我要是告诉你你又要心疼他……我看他才是不安好心,自己想死都不积点阴德给阎王留个好印象,还要拉我当垫背的。”
他一边用很委屈的碎碎念着,一边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
尽管语气很卑微,但话里的责备倒是一点不少。
“啧,你他妈积点德才对,真是狗嘴里没好话,”周止一皱眉,排开他的胳膊:“我哄你你就赶紧给我顺杆儿爬,他妈净在那儿给我放屁,滚!撒手!”
“你看吧!”年锦爻从背后黏上来,把他死死抱在怀里,天使的面孔,蛇蝎般的低语:“我就知道跟他们粘上准没好事,你只会骗我,你根本不会疼我……呜啊!!你根本不爱我周止!但我爱你怎么办?!我爱死你了!没有你我会死掉的!!你要去哪里?!求求你周止你能不能不要不爱我?!!!哇”
年锦爻扯着嗓子嚎啕出声,周止被他哭得面无表情,想到先前同样在车中,同样的一个场景。
“他妈的,你戏真的好多,”周止被他长手长脚地缠住,有些艰难地转过身,和年锦爻面对面,看到他挂满泪珠的睫毛,不自觉抖动的肩膀,哭红的狭长眼睛蒙了一层雾,我见犹怜地凄凄惨惨、幽幽怨怨地看着周止抽泣。
周止看他两眼,直接气笑了。
年锦爻实在是演技过硬,吹了个鼻涕泡出来。像个小孩子似的。
周止没眼看他,扯了张纸按在他脸上,翻了下眼皮,无奈地勾着唇角,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我真是服了你了,大少爷!大小姐!周麒天天在家要见祖宗,我看你他妈就是活祖宗!”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狠狠按了下年锦爻额头。
“我不管,”年锦爻撒泼耍赖,要不是在车里周止估计他都要原地淌下打滚,鼻子囊着,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你不准再和文萧或者那女的有牵扯,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见,而且我看了,非但你离婚的事情都没发朋友圈,你结婚的事情是不是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发一条东西下面有那么多不长眼的问你约不约?贱死了!脏东西!你今天必须给我发一条朋友圈解释清楚。”
周止冷笑着摇头,听完已经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捕捉到一件事:“我把你屏蔽了,你到底怎么看到我朋友圈的?”
提到这件事,年锦爻来了劲,瞪了瞪好看的眼睛,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屏蔽我?你朋友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哦是有,你从哪里加来那么多鸡,还有鸭?鸡鸭成群!我看你那根本不是朋友圈,是鸡圈(juan)!”
“你噗!”周止实在忍不住,笑出声,“你自己都看了你还问我。”
“你今天就给我把离婚这件事说清楚,还要说你已经有老公了,要是你不想出柜也行,”年锦爻瘪了瘪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委曲求全地说:“你说你已经二婚了,有新老婆了是真爱,这辈子不会离婚。还要把那些人删掉。”
周止看他发神经的样子,竟然觉得很可爱,不过他还是抬手掐住年锦爻的脸,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你小子嘴巴他妈给我干净点儿,别给我得寸进尺啊,放尊重点儿,人家怎么就鸡鸭成群了,都是正经演员和模特。”
“哼!我看可不像,有人还晚上给你发消息说他没有戏拍很难过,还发自拍,那衣服就一块儿布,就差把“求草”写在脸上了,脏!你以为我没看到吗?!”年锦爻一改面孔上的郁色,表情变得暴躁,不管不顾地命令道:“你亲自给我删掉,不然我就去死。”
一哭,跳过二闹,选择直接上吊。
“有病啊你!”周止拍了下他脑袋,“神经病,你偷看我手机了是吧?”
年锦爻抱住他,避而不谈,用脸蹭着周止的脸颊:“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快点把这些人都删掉!现在就要删,我看着你删。”
“我看你真是忘了你爸妈来了,”周止笑骂他:“你今天不是在医院看儿子吗?你不会收到消息就跑过来了吧,把乐乐给我丢在医院。”
“没有!我怎么会”年锦爻下意识反驳,撒泼的声音忽然僵住。
周止有种不祥的预感,撒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瞪着年锦爻:“你说出来我会生气吗?”
年锦爻嚣张的表情变得唯唯诺诺,大眼睛躲闪着眨了两下,避开周止的视线:“嗯……你不要生气……”
周止立刻推开车门,冷声问:“你的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