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说出口好像也不如周止想象中那么难了。

可能是时间蹉跎了他的自尊,也磊厚了脸皮,非但没有早年的无地自容与难掩局促,周止说出口后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真是你啊!”王宜倒没多大反应,只是疑惑得解:“我就说Google的时候有这个名字出来,我还以为不是一个人呢。”

“是我,”周止道。

王宜没细究这个事情,只是狐疑问:“但你后面怎么不继续拍下去了呢?从三级转型的演员圈里应该还是有几个的吧。”

周止笑了笑,好像云淡风轻地说:“好演员太多了,王导您接触过的好演员肯定很多,您也是知道的,天赋这种东西是很打击人的,那时候我感觉没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了。”

“瞎讲,”王宜变得有些严肃,看他一眼,眼中有惜才的痛惜:“天赋对演员来说确实重要,我也跟媒体讲过“电影脸”那种人是普通演员付出再多努力可能都比不过的,但影坛里真正有天赋的演员可以说屈指可数,但这些人之外不还是有被人看到的演员吗?”

“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的,但我幸也幸在《白菓》,可也倒霉在它,”周止抿了下嘴唇,保持温和的笑容,他说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但仍旧让人有些心疼:“对一个刚毕业的演员来说,和年锦爻那样的新人演员演戏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那时候他才十七岁。”

“又有天赋,又努力,这是我这种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的。”周止淡声道。

“他嘛……”王宜砸了下嘴,幽长地叹了口气,周止这也说他倒也无法反驳,这些年王宜也见过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对演戏失去信心与向往的人。

王宜想到年锦爻撇撇嘴,笑骂道:“这小子也就演戏和那张脸能看了,脾气那他妈是臭得一塌糊涂,我就没见过跟他一起拍过戏不骂的。”

周止噗嗤笑出声,想到几乎可以称为人见人爱的年锦爻,还不大相信:“真的?我还以为喜欢他的人很多。”

“噫!你可别提了,”王宜一甩手,咬着烟骂他:“他之前有个戏是我介绍的摄影,妈的,后来见人家一次就跟我骂一次,直接把那小子拉黑名单了,还在圈里放话出去,以后凡是有年锦爻的戏他都不接。”

周止吃惊地张了下嘴,难以想象分开的四年里,年锦爻竟然在圈内会变成这样的风评。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先前年锦爻的风评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周止慢慢也就习惯了,没把这些当一回事。

王宜并不知道年锦爻与他的关系,看周止这般惊讶,反问道:“你喜欢年锦爻啊?”

“不不,没有,”周止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说完话又顿在唇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恰好这时有一个场工急匆匆跑进来,张望两下找到周止和王宜的身影,赶忙过来,道:“周老师,有个人说是您朋友在门口等您,保安拦着没让进。”

“我朋友?”周止皱起眉,没想到会有谁要过来,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到,不会是年锦爻吧?但他也没提前说过啊……

想着,周止就跟王宜道了个歉,说要去门口看看,王宜一摆手,让他快去。

周止便随场工一起朝片场门口走去。

片场在一栋真实的老居民楼里,还未完全装修好,王宜对布局很有讲究,装了几次都不满意,现在正在重修。

因此来往有一些工人,电线和杂物也随意铺散在地面。

周止避开电线走过去,大老远就看到了依靠在居民楼铁门边的身影,无需辨认,几乎只要一秒的时间,周止的脚步就忍不住加快,他不由自主地挂上笑容,朝年锦爻快步走过去。

年锦爻穿了兜帽卫衣,戴着口罩与鸭舌帽,卫衣的帽子也一同扣在鸭舌帽上,只在帽檐下露出一双发黑的眼睛。

周止顺手隔着衣服摸了下他的腰腹,随后笑着问年锦爻:“过来怎么提前不告诉我?”

年锦爻看到他身后还有人,没有像往常那样习惯性撒娇,显得有些冷淡,漫不经心道:“刚好开车路过,就来看看。”

周止看到他手上拎着的保温饭桶,含笑不语,也没有戳破,低低笑了声。

“来来,师傅麻烦让一让啊。”门外有个抱了几个大箱子进来的工人被他们挡住道,扯着嗓子开口。

周止忙不迭避让开路。

工人看不到路,跟着感觉走进来,撞到一旁的场工。

场工叫了声,让工人也乱了下步子,叠起来的纸箱在半空摇摆两下,顷刻间要掉下来。

周止站在纸箱可能砸重的位置。

靠在门上的年锦爻眼疾手快,手中的保温饭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他两手抱稳那个掉下来的纸箱,有些重量,年锦爻的胳膊往下沉了沉。

“没事吧?”周止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问他,又看向被撞了下的场工。

场工揉着肩膀一脸怨气地说不用担心。

年锦爻摇了下头,淡声说:“没事。”

周止感觉出他有些不对,皱起眉,把纸箱从年锦爻手中接过去,帮工人一同放在地上才走回来。

场工正在和年锦爻说话,周止听到他问:“您是……年锦爻?”

“不是,”年锦爻回答的很冷淡,没有很多情绪在里面,信口雌黄:“很多人说我和他长得像。”

年锦爻对外人很少会这么冷漠,外界认知中的年锦爻性格大方,为人和善,他的路人缘其实很好。

场工一脸怀疑地又看了他两眼,半信半疑地跟周止道了别,回了场内。

他刚一走,年锦爻克制垂在身旁的手臂就搭到周止肩上,黏在他身上。

周止感觉到他有一些重量压过来,并不轻松。

年锦爻好像很累,在口罩下轻轻喘了口气。

“锦爻,没事儿吧?”

年锦爻没说话。

周止有些担心,带着年锦爻朝居民楼外,避开工人更少的角落走去。

周止又问了一遍。

年锦爻还是没说话,不过这次站在他对面,不由分说地把周止抱入怀中,脸埋进周止的肩上,凑在他耳边小声,又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地说:“我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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