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徐听寒如梦初醒,应了声便下车。

“星星之家”是一幢独栋三层小楼,外墙被漆成生机勃勃的浅绿色。如果仅从外观评价,这里很像幼儿园,只是一楼外的院落里没有滑梯等等游乐设施。徐听寒和安尧进到一层大厅,前台的接待阿姨站起来,问他们要找谁。

安尧将反馈信找出来,说明他们是捐款人,想要来收容机构实地考察了解情况。胖胖的阿姨笑得像很富贵雍容的牡丹花,嘴里连连夸着、欢迎着二位贵宾。她让徐听寒与安尧和他们上楼,去找机构的主办人交流沟通。

她走在前面,热情地向两位客人介绍:一楼是餐厅、厨房与医务室,二楼是供在机构内生活的出狱后女囚们活动、娱乐和做些简单手工的多功能大厅,三楼是卧室和办公室。被收容的妇女们可以选择在机构内接些手工方面的散单谋生,也可以去外面打工,晚上回到这里休息。胖阿姨很自豪,“我女儿厉害吧!当时别人都说她做这个不靠谱,我一听就说你必须要做,我给你拿钱,咱们把它做好,你看,我们这里现在还是很不错的嘛。”

安尧温柔地笑着说:“是啊,阿姨,您和您的女儿都很厉害。”

将两个人带到主办人的办公室门前,胖阿姨就急匆匆下楼去坚守工作岗位了。徐听寒敲门,主办人来开,问清他们的来意后也十分激动。

“二位千里迢迢来我们这里考察,我们倍感荣幸,请你们放心,你们的捐款都有被我们用在居住环境的改造和饮食条件的提升上,还有徐先生特别交代给冯梦阿姨的钱,我们都有按时给她,对她说是她做的手工制品出售后得到的收益。”

徐听寒站起来,深深向主办人鞠了一躬。安尧也陪着他站起来,两个人又向一并向主办人鞠躬,把坐在对面的主办人吓得不轻:“哎呦,您这是干什么,不需要这样的,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您别这么客气。”

主办人干脆也站起来,先把两个弯着腰的人扶起来,又与他们依次握手。

虽然在信里徐听寒说冯梦是自己的亲戚,但看今天徐听寒的表现,主办人猜到了徐听寒和冯梦的关系特殊。不等徐听寒要求,主办人便说:“二位要和我去二楼看看吗?”

“方便的话当然好。”安尧说,主办人带着他们下楼,走到二楼活动室门外时向徐听寒与安尧介绍道:“现在是下午工作的时间。我们不想让这些可怜的女人一辈子仰人鼻息生活,一定要她们学门手艺,这样对她们好,我们接受捐款的时候也更安心。”

房间里每位女士都在认真地做着工作,有的在裁布料,有的在用缝纫机缝补,有些在钩织或刺绣。主办人说这些只是她们工作内容的一部分,烘焙、料理都是在“星星之家”的女士要学习的内容。安尧听着很受触动,和主办人交流了很多,越发觉得这样一个避难所、乌托邦的存在很有价值。

他回头看时,徐听寒正专注地透过玻璃看着房间内的某个身影。主理人看到后小声告诉安尧:“那位就是冯梦阿姨。”

冯梦所坐的位置能被门外人看到的只有侧脸,这或许就是母子连心,多年未见,一张不够清晰的侧脸就能吸引徐听寒的目光,让他流连又眷恋。他不会认错,因为没人会认错自己的妈妈,无论分开多久、相隔多远。

安尧以为徐听寒会哭,会落泪,或者露出欣喜若狂得偿所愿的笑容,可是徐听寒都没有。他只是看着那张不断晃动的侧脸,很久很久。

安尧想要推门,让徐听寒去房间内看,或者让主办人将冯梦叫出来,毕竟他也很想见自己的婆婆。可刚要迈出一步,徐听寒突然伸出手臂拦住安尧。

他终于转头看向安尧,表情呆滞僵硬。安尧对着他很心疼又很无奈地笑:“听寒,不进去看看她吗?”

“遥遥,我看到我妈妈了。”徐听寒却答非所问,嗫嚅着告诉安尧。“我看到她了,不是在梦里。”

主办人已经悄悄离开,活动室门口只剩徐听寒与安尧。他们毫无顾忌地抱在一起,徐听寒将脸埋在安尧肩膀上,无声的流着眼泪。安尧也生出几分凄凉的泪意,他拍着徐听寒的后背一遍遍对他重复:“老公,你见到妈妈了,她很好,你不需要再害怕了。”

徐听寒伏在安尧肩上哭了很久,久到安尧肩头的衣服都被眼泪浸泡透了,湿乎乎地贴在皮肤上。

他掏出手纸给徐听寒擦泪,等徐听寒情绪稳定下来,他又想要去推活动室的门。

既然徐听寒近乡情怯的犹豫情感已经得到了发泄,安尧觉得他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见面,认真聊聊了。

可徐听寒还是拦住了他。

“我们回去吧,遥遥。”徐听寒又向房间内看去,视线停在那张微微带着笑意的面颊上。他说的每个字都很坚定,显然是认真思考过,并非一时冲动才作出的决定。

“她现在过得很好,有事业,有朋友,还有我给她的钱,这些都能让她有很好的生活了。她说让我好好活着,而不是让我等她出狱后我们一起好好活着,我想这句话是有原因的。老徐收养我的事情她都知道,老徐也给她留过联系方式,但她出狱之后无论出于哪种考虑没有找过我,我想也是有原因的。”

“她爱我还是恨我,现在都不重要了。”徐听寒说,“只要看到她也在好好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安尧听得懂徐听寒的意思,他不会因为冯梦对他的感情而动摇,不会再用过去的错误惩罚自己。徐听寒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和信念继续完成母亲对他“好好生活”的嘱托,也会永远衷心祝福他艰难不易的母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尽情感受“自由”的空气,有更多精彩的人生体验。

“我永远都记得,每一次我挨打,她都会冲上来抱住我,隔开我和那个男人。”徐听寒闭了闭眼睛,敛去最后一点湿润的泪水。他将安尧搂进怀里,抱得很用力,快要把安尧的骨头都挤断。但安尧没有挣扎,任由他发泄般拥抱着自己,并在他脸上亲了亲,告诉徐听寒“你说的很对,我支持你”。

在离开之前,徐听寒又趴在玻璃窗上看了看。安尧看到他朝着玻璃哈了口气,画了个小小的爱心。他笑着对门里面看不到的人摆口型,说“妈妈,再见”。

忆冰,再见。

三个月后,安尧在丛曲市平那村的考察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带好全部行李乘飞机回滨城。徐听寒早早收到消息到机场去等,还有安尧父母和老徐,也都来接安尧回家。

这三个月里,经过了泥石流灾后重建的洗礼,老师们与村民们的关系更为融洽,相处起来真如一家人般亲近。安尧也学会了几句宗南话,能和村里的老人聊上一会儿。老师们靠专业知识对平那村的产业转型与升级做出了部署,决定发展旅游业与农业相结合的产业模式。因为之前平那村的种植业受到气候与地形限制,老师们尝试使用新装备,监测气象环境,实现精准灌溉种植,同时尝试对平那村的土壤情况做出改良,调整酸碱度。所有人都很有信心,一定会迎来比之前更让人振奋的大丰收。

在飞机上,安尧翻看着他这段时间整理的有关宗南族民俗的资料。顿珠长老很大方,听说安尧要走,跑到“百宝库”里拿了件很有民族特色的衣服给安尧,让他带回滨城给老师们做研究。安尧当然很愿意,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安尧让徐听寒给他寄了很多书,都被他搬进长老家中,丰富扩充顿珠的藏书阁。

安尧取了行李走到接机口时,一眼便望到人群中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在安尧面前很有形象包袱的徐听寒特意抓了头发,穿了很正式的一套西装,搞得不少人都在看他,以为他要接什么大明星。他也看到了安尧,激动地挥起手:“遥遥!遥遥!”

老徐呵呵笑着,又向安尧父母解释:“这傻小子,一得意就忘形,见到喜欢的人这股高兴劲儿藏都藏不住。”

“哎呦,亲家,您可别这么说,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好,我们老人看了也高兴呀。”郑爱华女士也朝着安尧摆手,“遥遥!这里!”

安尧快步跑来,被徐听寒直接从地上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安尧一边笑着一边捶他:“快放我下来,别闹了,听寒!”

徐听寒又转了几圈才把人放下来。他接过安尧的行李箱走在最前面,让安尧能和三位老人好好聊天。到了停车场,他尽职尽责当司机,开车带全家人去早就定好的饭店吃饭。席间徐听寒怕安尧坐飞机太累不想多说话,一直在和家长们找话题,不让他们经常骚扰安尧。等吃过饭将老人们送到家,回到锦绣华府48栋1602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安尧一进门就收到了好久不见的布丁的热烈欢迎,小狗边扑安尧的腿边呜咽,委屈得像安尧狠心不要它了。安尧抱起布丁蹭来蹭去,把粘人的小狗哄得开心不少,叼着安尧的手指和他闹着玩。不一会儿安尧从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根磨牙棒,这是他让徐听寒带的,就为了给布丁一个惊喜,减轻他在布丁心中的罪责。

“想不想我,宝宝?”安尧看着布丁吃东西,两只小爪子扒着墨绿色磨牙棒啃得不亦乐乎。徐听寒正在房间里四处乱窜,铺床叠被子点香薰,将安尧的行李拿出来整理,该洗的洗该扔的扔。等布丁吃完徐听寒忙完,虽然安尧还没哄够小狗,但因为力气相差悬殊,只能被更粘人的大狗拖走,关上房门避免强有力竞争者来和他抢老婆,顺便做些两个人都喜欢的事。

闹了大半个晚上,到了凌晨安尧命都快没了,趴在床上细细声喘气。徐听寒抚摸着他的后背,又不嫌腻歪地将脸靠过去,贴在裸露的皮肤上。

“遥遥,你下周是不是休假?”

“是啊,休一周,怎么啦,你有安排?”

“我找局长拿假了,有三天,我们去旅游吧。我一朋友给我推荐了个地方,听说环境特别好,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这几天正下雪呢,我定了个民宿,咱们去看雪?”

“好啊,你定就好,我都喜欢。”

“我翻评价看到客人说这家民宿的老板两口子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我怎么不信啊,再帅再美能比得过我和我老婆?等我们去了好好会会这两个人,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

“好幼稚,老公,你自己比吧,我嫌丢人。”

“怎么说话呢?欠收拾了是不是?我看刚才是没给你弄服啊,来,我们俩好好说道说道…”

“徐听寒!停下!”

“老婆,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