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第15章 15

“你什么水平我还是有数的,指望你能有那个文笔,我都不如怀疑一下你是不是鬼上身了。”安尧说:“结课报告写的真不怎么样,我只是不想打击你的自信。至于情书,我以为你是找了什么好词好句大全照着抄上去,结果你居然是去找人帮忙润色?还因为这个瞒着我这么久,和我吵了那么多架?”安尧接二连三抛出的回复令徐听寒浑身脱力。他看着安尧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茶几边弯腰取了徐听寒的烟盒磕出一根烟。

徐听寒马上要冲过去拦他:“遥遥,你生气就生气,不要抽烟好不好?伤身体。”

“跪着,让你动了吗?”安尧淡淡瞥他一眼,语调毫无起伏。

徐听寒又很没出息地跪下了。

安尧表情很冷,像是在他们还不熟悉时徐听寒经常见到的那样。他衔着烟,按下打火机时火苗映照他白皙干净的面庞,微微低头蹙眉,意外呈现一种冷漠的和谐。

不论遥遥做什么都很漂亮,就算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都足够吸引人的视线。徐听寒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分心去欣赏安尧的美色,要是被安尧知道肯定会更生气。

他不会抽烟,模仿徐听寒的动作不得章法地吸了两口,吐出不成形的烟圈后两根手指夹住烟端详。徐听寒跪在床边干着急,不知道安尧是什么态度,试探着出声劝慰:“宝宝别抽了,给我好吗?遥遥你过来打我骂我吧,我不想你做出任何有害健康的事…我戒烟吧,之前就想着要戒烟,一直没下定决心,让你吸了好久的二手烟。遥遥对不起,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

安尧又抽了一口,还是不会换气,淡淡薄荷味在口腔里弥漫,白雾摇晃着从唇瓣中散出。他走到徐听寒面前,将剩的半截烟给他,徐听寒咬住过滤嘴疑惑地看着安尧:“遥遥?”

“徐听寒,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信是你写的,我根本不会看。回复你说的那个女生的表白邮件只是出于鼓励和安慰,我对这种行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时就算你换一种方式追我,我最后也会答应你。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而已。”

徐听寒用力咬紧烟尾,浅淡焦苦味令他有些想吐。可他依然不肯将烟拿下,也不再吸,放任烟蒂缓慢燃烧,用唇舌浸润细长柱体,借此掩饰他的心虚无措和想要亲吻安尧的渴求。

安尧已经平复了情绪,回到徐听寒面前坐下。“你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告白,难道你真以为是靠那些信?”

关于信的反馈都是安尧在网上告诉徐听寒的,回的很仔细。徐听寒说他上课学的知识理论,安尧会让徐听寒给他解释;徐听寒说实战演练获得的成绩,安尧会嘱咐他不要太劳累,注意别受伤;徐听寒聊老师在课上举出的案件,安尧会和他讨论犯罪动机和判罚标准。徐听寒写的诸如抒发情感类的诗句摘抄,安尧回的最多的是“不错”“很优美”,慢慢地于恺不再帮徐听寒修改,徐听寒就自动减少了好词好句的引用量。

可安尧并未要求他继续保持前几封的“高水准”,也从未质疑过。

原来安尧早就什么都知道。

提到过去,那些在记忆中发光的片段又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桩桩件件都如此历历在目。安尧的“考察期”非常严谨,实打实考察了徐听寒半年。大三下学期徐听寒的执勤任务结束,又恢复成只有周末能出门的状态。而周末安尧会在图书馆自习,不能及时看手机,徐听寒进不去滨城大学图书馆,就在门口傻等。见安尧出来徐听寒就迎上去递信给他,又怕安尧被人围观不自在,递完连多留一秒都不敢,笑一下就跑掉。

偶尔安尧不去自习,他们会一起去找徐听寒经常喂的那几只猫,小猫围着安尧的裤腿转圈,安尧要躲,徐听寒就伸手扶住他,刚搭上安尧的手指又连忙把手收回去,安尧抿起嘴笑着看他,徐听寒不自在地将头扭到一边,耳朵很红。

安尧毕业那天。徐听寒定了花送到滨城大学,下午又想办法请假赶来,计划着和安尧拍一张照片。

拍照前,安尧问徐听寒:“你觉得这半年你做的怎么样?”

摄影师是安尧的同学,站在二人对面手举着相机,调整着取景框的圈定和光圈值。在短暂的空闲间,徐听寒将安尧怀中他送来的捧花拨弄几下,确认每朵花的状态都很好后才回答安尧:“我觉得…还可以,但如果你说我做的不好,那…那就、再多考察、考察一段时间。”

一旦安尧提及有关他们之间关系进展的话题,徐听寒就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口吃如影随形,要很努力呼吸才能稍稍平复心绪,有勇气接受可能到来的拒绝。

安尧笑了一下,说:“如果再久一点,我会担心你想要放弃。”

“不会。”徐听寒的反应很快,也很坚定,他又重复一遍:“安尧,就算你要考察我一辈子,我也不会放弃。”

摄影师调好了最佳的拍摄角度,出声催促道:“学长,你和你朋友可以看镜头了,一会儿听我倒数,别眨眼啊。”

安尧和徐听寒不再对视,双双转为面对镜头。摄影师高声倒数着,在“三、二、一”的声音间,徐听寒准确捕捉到了安尧轻轻的一句:“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他猛然回头看着安尧,摄影的同学喊了声“哎呀,这照片都拍坏了!”可徐听寒什么都顾不上了,身边人来人往,穿着不同颜色学士服的同学与亲友谈笑,嘈杂混乱,还有梧桐树上的蝉鸣,声声不断,燥热的夏本该令人心烦意乱。可安尧弯着一双笑眼瞧向徐听寒,全世界都是安尧的背景板:“照片拍坏了,听寒,再拍一张吧。我想…和我的男朋友,留个纪念。”

徐听寒的绮梦中最常出现的是安尧。不同阶段的安尧徐听寒都有清晰的印象,总觉得仿佛一眨眼,他们就已经恋爱了七年。安尧似乎不会衰老,不会改变,面对徐听寒并不冷淡,总是温和。徐听寒记得他接到信封时乍然闪亮的双眸,也会想起他摸小猫摊出的肚皮时试探犹豫的手,春天的海棠树下安尧将落在肩头的一瓣粉白拾去,又抬头对着徐听寒露出浅笑。

和徐听寒相处时的安尧从来不像传闻中那样不近人情,他将徐听寒性格中最尖锐的一部分修整磨平,又坚持保护着他的理想和兴趣。

徐听寒绝不忍心伤害安尧。可拖的时间越久,徐听寒就越没有胆量讲实话,尤其那个于恺本来就…

在他对面,安尧疲倦地捂着脸,连看徐听寒一眼都不想。

吵了快两年,居然就因为几封破信,闹得一个人要离婚,一个人离家出走。徐听寒根本就是故意在给二人本该和美平静的婚姻生活强行搞破坏,说出去简直可笑。

徐听寒看着安尧搭在床边光裸修长的腿,担心他冷,于是将一旁的杯子扯过盖上,又跑到行李箱处取了床单,塞进被单里裹在安尧腿上。做完这一切他又跪下,既然早晚要交代犯罪事实,不如一次性说完争取宽大处理。

他捏捏安尧被覆盖住的大腿:“遥遥,于恺他就是不怀好意…既然他说出来了,那我也要说。”

“我一开始在论坛上找到那个同学的时候不知道那就是于恺,后来他说他课业忙,不能继续帮我改情书,我就和他约了改最后一封的时间。改完之后我把钱给他,他和我八卦,说他很好奇是你们学校的什么人让我坚持了这么久。我没想到那么巧,你们真的认识,我刚说完你的名字,他就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立刻把我删了…”徐听寒不顾安尧的反抗将下巴抵在他膝盖上:“他说你是他的学长,是很优秀的人,说我耍小聪明,说我配不上你…说我做再多你都不会喜欢我,我们根本不合适。”

安尧蹬他一脚,没使劲,又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徐听寒的头上,手指插进半湿发丝间轻揉:“他说的可能有点过分了,你别放在心上。”

“最可气的不是这个。”徐听寒说,抬眼看安尧时双眸间居然带了星点委屈和愤恨:“我在滨城大学有几个同学,恰好有一个是于恺室友的朋友,我去问了才知道,于恺一直喜欢你,如果不是你学业忙,他也想努力学习让你觉得他很优秀,估计早就按捺不住和你表白了。那天之后他在宿舍里还骂了我一通,说我不自量力,而且他居然还剽窃了我的创意,要写信和你告白。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第一版都写好了。”

安尧印象中从未收到过于恺送出的带有情感暗示意味的任何物品,于是自然地发问:“可我没收到啊?你不会是听他们乱说的吧?”

“我没有!”徐听寒喊出声,又落寞地低头,抱着安尧的腿将脸贴上轻蹭:“我让我同学想办法帮我、帮我把那个信偷出来,他写一封我偷一封…信我都偷偷看了,他写的确实比我写的好太多,他给我改的时候根本没用心!看了之后我就撕掉了…被偷了两三次他就没再写了,没多久你就和我在一起了,他就没来得及和你表白…可这些年他也未见得死心了吧?不然他为什么一直不找女朋友?你和我说过本来他可以留在滨城大学任教,为什么非要来你在的学校?”

徐听寒又有了底气,向安尧证明着他行动的必要性。“研究生他要选你的导师,毕业了他要选你的单位,不是想一直缠着你是为什么?我们领证之后请朋友吃饭他甚至没来,每次和我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们都结婚了他还要这样,究竟有没有一点基本的做人的道德啊?”

安尧一瞪他,他又闭嘴了,自觉地给安尧暖着脚揉着腿,头也垂下去,和布丁犯错被训时的表现很像。安尧叹了口气,轻声道:“徐听寒,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小于对我有别的心思,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会离开你,不会放弃我和你的感情?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人?你每次都要和我吵,吵了又不解决问题,你觉得这样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好处吗?吵到谁都不让一步,谁都不妥协,能证明任何事情吗?”安尧不知道徐听寒到底在纠结什么,“我不喜欢你这样,你知道吗?”

“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啊!”徐听寒突然停下动作沉沉注视着安尧,嘶吼声粗重:“我怕你因为我不够好不要我,怕你发觉我们真的和你的同学朋友说的那样不合适,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出色的人会喜欢我,让我每天都活的像做梦!可是、可是就算你真的讨厌我,我也不会不爱你…”

安尧完全呆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徐听寒又想抽烟了,很多时候他抽烟是因为烦,在像幻觉的生活里,烟雾带来的短暂平静能让他回归真实。他猛喘了两口气,才能压下心头的暴躁和伤感,耐心地和安尧说话:“遥遥,很晚了,睡吧。”

安尧没应声,将他们带来的床单铺好就躺了下去。徐听寒又去浴室漱了一次口,回来时放轻脚步从另一侧上床。在沉静的黑暗中,徐听寒从背后环住安尧的腰,依恋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后颈:“明天…好好玩,行程随时都能变,遥遥,我爱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开心就好。”

令人心慌的寂静持续了很久,安尧忽然出声:“徐听寒,我上大学的时候修过一门选修课,教授说能说的清楚原因的一定不是爱情,我很认同。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我妈应该和你说过我怕黑,但她肯定没和你说过,其实我之前怕猫,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会怕狗,所以她听说我们养布丁的时候很惊讶。我们家之前住的小区隔壁楼有个疯子,他会虐猫。因为他的精神问题是有证明的,没人敢惹他,都不敢救下被虐杀的小猫,害怕被他伤了。有一次我放学晚了,我爸妈没去接我,回家时恰好碰见他在小区的角落杀猫摔猫,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将小猫的头拧断,丢到地上,脑浆都炸开,又狠狠地用脚踩,我现在想起来都会反胃…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碰小猫,连带着害怕小型犬,因为一见到它们就会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疯子的举动,会无法自治地想到它们死掉的样子。真的、真的很恐怖…”

徐听寒强行将安尧扳过来面朝自己,捂住他的眼睛:“遥遥,不要想了…我在这里,有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

“某次下课,你在路边喂猫。小猫们好像都和你很熟,一直围着你转,还会和你撒娇。你拍它们的头,摸它们的肚皮,还会低头和小猫碰鼻尖…我觉得好有趣,看起来那么凶的人,居然会这么喜欢小动物。后来好几次下课,我都看见你蹲在那里,给小猫们顺毛…很奇怪,每次我看着你那么温柔地对待它们,就觉得我好像不再恐惧它们靠近我了。”

安尧自顾自地说,全然不顾徐听寒微微颤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