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爬上长街尽头,僧侣们身穿橘红色塔芭,沿着太阳光蔓延的轨迹向下走来,两旁的绿树沙沙作响,金色的光笼罩在他们身上,朦胧又神性。
眼看僧侣们越走越近,段寻麟低声提醒祝青柃:“别做多余的事。”
祝青柃脑内的风起云涌顿时偃旗息鼓,他恹恹低下头,从竹篓中抓出一团松散清香的糯米饭,等僧人到了面前,举过眉心放入僧人的钵中。
布施结束,段寻麟又带着祝青柃去湄蒙河边吃米干,沿路的行道树都是参天巨树,到了这季节,路边的菠萝蜜还绿得香甜,头再仰高点,还能看见蓝天之下结满果实的椰子树。
“别看了,快吃吧。”
段寻麟伸手扳正祝青柃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说,“吃完了我们再去趟寺庙吧。”
祝青柃支着脑袋问:“去寺庙烧香拜佛吗?这是你们那大年初一的习俗吗?”
“反正也没事,带你逛逛。”
段寻麟喝了口汤,放下筷子,倚靠在椅子上望着宽阔无际的河水,透明的不规则光斑滑过他笔挺的鼻梁,落在他戴手套的左手上。
祝青柃吃着米干,直盯着段寻麟的手看。黑色的手套下是什么景象,他从没见过。下面是横七竖八的伤疤,还是假手指?
“想看?”
段寻麟抬起手,伸到祝青柃面前,毫不在意道,“看吧。”
手指刚触碰到段寻麟的指尖,祝青柃又缩了回来,他才不想知道。他迟早是要逃跑的,知道的越多,想的越多,跑起来越艰难。
“不看了,走吧。”祝青柃说。
到寺庙门口,祝青柃猛然发现这就是救他的大禅师所在的寺庙,他的心又激动得有些微颤,段寻麟瞧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调侃道:“又想好怎么逃了?又开始做春秋大梦了么柃柃?”
“……没有。”
既然段寻麟敢带他来这,肯定做了万全准备,看他那有恃无恐的高姿态,摆明了等着看他犹如困兽挣扎。
别犯傻了。祝青柃刚烧起来的心很快冷却下去。他跟在段寻麟身后进入寺庙,院墙脚边有几个小僧人正在砌砖搭瓦,全是陌生面孔,应当是今年新进来的。
蓝毗那的寺庙建筑金光灿灿,外墙上雕刻着金色浮雕,十分精妙绝伦。
祝青柃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对这里面早就了如指掌,可一同走到用彩色玻璃镶嵌出的生命之树的墙边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
菩提树干茁壮地向上生长,分枝枝繁叶茂,翠绿的叶三叶簇生,在光里熠熠生辉,树梢上刻了悟道的佛陀,树下有动物和人,一切和谐又自然。
“你信教吗?”
段寻麟偏头看向祝青柃,问,“命这种东西,真的可以通过做善事积善德改变吗?”
“好的我信,坏的我全不信。”
回答完静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段寻麟话里的改命问题,他将段寻麟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遍,说道,“你现在的命,有改的必要吗?不过……做好事总没错,赶紧洗心革面,放我走吧。”
“关住你,对我来说是好事。”
段寻麟伸手搂住祝青柃,生命之树的彩光折射到祝青柃的发夹上,段寻麟低头吻过他发间的蜻蜓翅膀,缓声道,“他们都说看了这棵生命之树,会让人感到内心宁静,可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的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它一直都很吵,我也总是听得到它在挣扎呼救,我救不了它,生命之树也救不了它,可你来了。”
他没再说下去。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祝青柃的情意到了不过脑就脱口而出的境地,这很不妙。他想在祝青柃身上寄托思乡之情,却不想把心交出去。
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如果还没修复好就开始心动坍塌,最后只会变成断壁残垣,什么都不剩。
祝青柃却没把心思往那上面想,他甚至有些愤怒,拿开段寻麟的手说:“我来了,你就有消遣的玩意了,哪里还需要追求什么内心平静,超脱物外。”
“是啊,柃柃真聪明。”
段寻麟的黑眸暗了几分,他搂紧怀里的人,带着往外走,等坐上车,锁紧车门,他戏谑地笑了起来,“我说了,我给他们都放假了,只有我和你。”
祝青柃色变,车外的一抹橘色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清面容,他骤然气短,是慈祥温和的大禅师,是一年前救他的大禅师!
“你!”
祝青柃狠狠捶打车窗,心脏因着气愤迅速扭曲骤缩,疼得他攥着衣物不住颤抖。
“果然还是想逃。”
段寻麟也沉了脸,一脚油门踩到底,在凹凸不平的柏油路上疯狂飙车,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他一个小时就把人带回了家,顺手锁上了门。
“我没逃…!你凭什么把我锁起来!”祝青柃头晕目眩,隔着镂空的窗户红着眼瞪着段寻麟。
段寻麟充耳不闻,径直离开。
这两天阿莱森会过来,他得提防祝青柃又做什么蠢事,到时候不止惹恼他,还惹怒阿莱森,关着总是没错的。
第23章
段寻麟这么矫枉过正,反倒激起了祝青柃的反抗。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忘记了被老虎恐吓的心悸,忘记了被蛇缠上腰肢的冰冷,他要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一定要逃!
他回到床边坐下,从盒子里把旧的蜻蜓发夹拿出来,用红绳缠紧挂到颈间,然后摘下发间段寻麟送的发夹,同之前的一样,他也把这翅膀磨得像刀片一样锋利,以防万一。
握着发夹仔细回忆路线,他记得段寻麟和他住的这栋在庄园正中心,四周还有十栋建筑,往东南方走最近,现在没有人把守,只要避开段寻麟,这次逃跑成功率比上次高多了。
可是阿丽姐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他走了,阿丽姐怎么办?
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祝青柃疑惑地走过去看,是阿丽姐。
她满眼焦急,但还是放慢语速:“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孩子生病了,我得回趟家。青柃,你帮我求求段先生,好不好?”
祝青柃一听,也心急如焚,拍着门大叫:“他人在哪?段寻麟,段寻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