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比想象中的自己更加强大，命运的玩笑也比人能想象的更加荒诞滑稽，可千般万般后，人依旧活着，剥皮抽筋地，脱胎换骨般地活着。

第12章

难怪不能再回去。

他是真没家了。

可他有。祝青柃偏头看了段寻麟一眼，把头转向一边，看着屋檐外繁星满天，想着小时候跟姐姐在阳台上看过的星空，竟有些晃神。

也许是周边的人都说中文的原因，祝青柃不再有置身陌生环境的紧张，即使面对令他担惊受怕的段寻麟，他也比在那狭小的房间整日昏睡精神更好些。

当然，他不会跟段寻麟讲这些，他并非自愿走向他们任何人，这样的选择再好，也让他如鲠在喉。

段寻麟带着他清洗了一番，换了衣服，这才一起去用餐。

坐到桌边，祝青柃还没看清桌上有些什么菜，胃就已经被鲜香麻辣的香味塞满，等他扫视一圈，再强装镇定也开始吞咽口水了。

看段寻麟拿起餐具，他也才慢吞吞拿起筷子，等着段寻麟先夹菜。

也许是在家也礼让习惯了，对着这么个衣冠禽兽，他也讲起了礼仪。

段寻麟注意到祝青柃的动作，他夹了一筷子莴笋炒腊肉放进碗里，扬了下下巴说：“吃吧。”

在旁人眼里这话这动作都很正常，可从段寻麟对祝青柃这一个多月的所作所为来看，简直跟训狗一般无二。

祝青柃暗自恼怒，就近夹了些素菜，对辣子鸡、糖醋排骨等一切带骨头的或者是荤菜都视而不见。

“挑食？”

段寻麟皱了眉，“吃饭也要让我教吗？”

祝青柃饿得厉害，做了几秒挣扎后，用不想跟他起冲突的理由说服自己，伸手用勺子舀了几勺酸菜瘦肉拌进饭里，一筷接一筷地往嘴里扒。

“阿佩汉他不给你吃饭吗？怎么会饿成这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用餐，段寻麟见祝青柃吃得那么夸张，又忍不住跟阿佩汉对比起来，期望祝青柃明白他对他的好。

祝青柃埋头苦吃，嘴上不回话，心里却在回答。

他猜阿佩汉也不是故意饿他的，估计是听了禅师的话，给他送的菜全是斋菜，不见荤腥，清淡异常。

段寻麟无奈收回目光，认真吃起饭来。

吃到一半，华月明带着佣人送来了水果和甜点，各式各样摆满了另一桌。

看见华月明，祝青柃收敛了许多，这个华月明跟他的主人段寻麟一样恐怖，黑框眼镜背后的眼睛犀利又理智，身材颀长，整个人都干净利落。每次他扶眼镜，都让祝青柃有种他要从衣服里掏出什么凶器大杀四方的错觉。

见祝青柃快要把头埋到饭里去，华月明得了段寻麟的授意，从女佣手里接过一根皮筋，拉开挡住祝青柃脸颊的长发顺到身后，给他扎了个漂亮的高马尾。

“谢……谢。”

祝青柃舔去嘴角旁的饭粒，僵硬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华月明说。

他说完往后退，站到了段寻麟身后。

祝青柃目光飞速略过华月明，停留在段寻麟脸上，问：“他不也是中国人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段寻麟听懂了，他应该是说自己亲近中国人的话。段寻麟喝完了汤，靠在椅背上瞧着祝青柃，说：“告诉他。”

华月明说：“我是中蓝混血，从小在蓝毗那长大，算蓝毗那人。”

原来如此，难怪长得那么像中国人。也可能是跟段寻麟待久了，这主仆二人给人的感觉都很不妙。

祝青柃吃完碗底的最后一点饭，放下了碗。

段寻麟指了下他身后那桌水果甜点，说：“水果甜点吃点，营养均衡。”

祝青柃转头看了一眼，说：“我饱了，吃不下。”

段寻麟问：“你在家里，不这么吃吗？”

听得出段寻麟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很单纯的疑问。祝青柃综合了一下信息，对段寻麟在国内的身份推出了个大概至少小康家庭养出来的衣食不愁的儿子，或者再往上，是个豪门少爷。

“不吃。”

祝青柃站起身来，只想尽快离开，于是说，“我困了，想睡觉。”

话都说出口了，他才突然想起阿丽姐，立马改口道，“带我去看看阿丽姐，好吗？”

段寻麟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勾了勾手，祝青柃扶在椅背上的手握紧了几秒，倏忽松开，走到段寻麟身边。

“很好。”

段寻麟握着祝青柃的垂在身侧的手臂上下抚摸了一遍，站起来说，“看在你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走吧。”

段寻麟走在前面，祝青柃路过水果桌时，顺手抓了几串葡萄和几颗大杨梅塞进衣兜里。

他的小动作被跟在他们身后的华月明尽收眼底，他招手让女佣过来，说：“打包带着跟来。”说完他就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段寻麟走到了偏楼，大门一打开，里面的设施跟医院的配置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大型的私家医院。

阿丽洗漱干净，正打算睡觉休息，听见门口的声响，她刚打开门就看见祝青柃和段寻麟，脸上满是遮掩不去的笑意，她先用蓝毗那语跟段寻麟道了谢，又跟祝青柃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谢谢你。”

祝青柃看她伤口都被处理过，一直对段寻麟竖着的刺软了些，他跟着阿丽进门，扭头对站在原地的段寻麟说：“谢谢你救阿丽姐。”

段寻麟眼角弯了下，正欲退出去，看着祝青柃听不懂阿丽讲话，努力想要听懂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步流星走进去，做起了免费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