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刚吐完,扶在洗手台上刷牙,苍白的脸上遍布错落的泪痕,看见段寻麟,他匆忙转头,只留下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过段寻麟的目光。
“怎么了?”
“不舒服。”
祝青柃含着牙刷,回答得很快,“见到你更不舒服了,你走开。”
段寻麟静默地站着,看着祝青柃刷好牙洗好脸,带着清新的沐浴露香味经过,他跟了上去,说:“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就在哪。”
祝青柃没力气跟他斗嘴,也没法赶他走,他的胃胀得厉害,实在是精疲力尽,难受到极致了。
床那边突然一沉,他警惕地睁开了眼,刚想翻身去看,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猛地一使力,将他拖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我不陪睡。”
祝青柃几乎是把字咬碎了吐出来,“就算你现在让老虎来吃掉我,我也不陪睡。”
“看来被老虎吓得不轻。”
段寻麟收紧手臂,手往下找到胃的位置,轻轻揉着,话也温柔了,“老虎来不到这里,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睡吧。”
“……我不需要你。”祝青柃抓住段寻麟的手腕,无情地从自己身上丢掉。
段寻麟贴近了些,手又放了上去,脑袋快要埋到祝青柃颈窝里去,他睡眼朦胧,话却说得流利:“我需要你。你是中国人,让我感到亲切。我没家了……我回不去了。”
似是自嘲,又像是哭诉的尾句,听得祝青柃也共情了,他拉不走段寻麟的手,尖利的指甲抠进段寻麟肉里,忍着不让泪坠落。
他跟段寻麟不一样。
他一定能回家,一……定。
第8章
虽然相安无事睡了一晚,但祝青柃一夜噩梦,睡得并不踏实。
抱着他睡的段寻麟也没得什么好处,反倒雪上加霜,被踹了伤口。
他一度怀疑祝青柃是故意的,半夜里几次起身查看祝青柃,是在睡觉,似乎做梦在逃命,两颗红痣像滚落的血泪,有些触目惊心。
他知道也许这恐惧有一部分是来自他,可他心冷如铁,即使有怜悯,也不会想把人放走。
在异国他乡,主动亲近的同类一定别有用心,但被抓住的,想要竭力逃脱的同乡人,一定不会对他图谋不轨,还能用来缓解思乡之痛,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心里舒坦,身下却疼得厉害。他忍无可忍,拽醒了祝青柃。
还在梦中的祝青柃迷糊醒来,转头看了一眼段寻麟,背过身又睡了过去。
段寻麟深吸了口气,直接把人从被窝里拽起来,说:“从今天起,只要我在家,你就要帮我换药,直到痊愈。起来。”
“……”
祝青柃这下明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感觉了。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完,华月明就带着莱蒙医生过来给段寻麟换药。
“药留下,你们去忙吧。”
莱蒙摸了摸自己卷发,小声提醒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请万分小心。”
祝青柃和段寻麟齐齐抬头看向莱蒙,莱蒙看着他俩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什么也不走,站在一旁指导祝青柃清洗涂药又包扎。
原本这种事在医生眼里没什么奇怪的,可那祝青柃的手指又长又细,修剪整齐的指甲还泛着粉白的光泽,因为要小心谨慎,祝青柃涂药涂得让人绮思无限。
那么私密的地方被祝青柃攥着,段寻麟也不好受,他低着头,目光先滑过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往下看着祝青柃沾着药液的手指,清早的蓬勃便在此刻精神了。
“……”
祝青柃看着这变化,脸由白变红又变青,眼看着就要上手扭断,段寻麟反应迅速地往后退,莱蒙也眼疾手快的把祝青柃拦在面前,尴尬地咳了几声说:“早上呢,大家都是男人,正常,正常。”
“竟然还能用。”祝青柃自言自语道。
段寻麟轻笑了下,伸手推开拦在他们之前的莱蒙,又坐到祝青柃面前,说:“不能用的话,你昨晚就真的进老虎肚子里了。继续包扎,这东西再在你手里出问题,就让那些吐着信子的黑色爬宠陪你玩玩。”
祝青柃蹙眉看着段寻麟,手慢慢地又抬了上去,忍气吞声地继续包扎。
在祝青柃打完蝴蝶结后,段寻麟和莱蒙都同时松了口气。
段寻麟穿好衣服,一转头就看到去浴室洗了十几分钟手的祝青柃又躺床上了,他走到床头,说道:“你可以在这个院子里四处走走,之前给你看病那个医生说你营养不良,需要补充营养,还得锻炼。”
“没心情。”
祝青柃拉起被子盖过头顶,闷闷地说。
比起晒太阳,他更喜欢睡觉。也许是被阿佩汉关久了,他总是在睡觉,从前不做梦,现在梦多了,虽然噩梦多,但总能偶尔梦见家,梦见姐姐祝福儿。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解救回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去医院治病,不知道她身体好没好,不知道……他回去那天,还能不能见到活着的姐姐。
他握紧了手里的蜻蜓发夹,头弯得更低,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被子忽然被掀开,他猛地睁开眼,燕尾似的眼角一颤,泛起锋利的冷光。
“发夹就该别在头发里,攥在手里是什么意思?”
段寻麟扳开祝青柃的手指,拿出那个被打磨得像刀片似的发夹,别回祝青柃头发中,盯着祝青柃手心渗血的绷带看了会儿,塞了朵黄白的鸡蛋花在他手中,然后施施然起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祝青柃手里的鸡蛋花也被捏碎,染上了斑斑血迹。
利器被换成了花朵,祝青柃眸中的冷意化成一团雾气,显得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