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心中一沉,到底陈氏做错了什么,以至于父皇如此地憎恶她?
只作为女儿,阮蓁也不?好过问长辈的事,正打算转身离开,自去寻小钰儿,却这时陆熠朝她招招手,“蓁蓁,你过来。”
阮蓁低着?头过去,在下首的圆凳上坐下,却是一改在林鸳跟前的俏皮,是个低眉顺眼的模样。
陆熠开门见山道:“且不?说大梁和北魏之间必有?一战,便是和平共处,父皇也不?忍你远嫁他?国,你和楚洵之间的孽缘,既然你剪不?断,那就由为父帮你斩断。”
“朕同?你母后商量过了,下个月御花园牡丹盛开之时,你母后会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届时父皇会让一些才子前来赋诗,到那天?,你和玉荣都去看看,挑一个合眼缘的夫婿,年底前完婚,也算了了父皇的一桩心事,你和玉荣也都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阮蓁怯怯抬眸,“可?是,父皇,我?……”见林鸳朝她摇头,后面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个插曲,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午膳时,阮蓁都郁郁寡欢的。
等到了午后,陆熠去太极殿批阅奏折,陆禩也回去东宫,整个坤宁宫的正殿只剩下母女两?人?时,阮蓁终于是忍不?住落泪,“母后,这事儿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林鸳摇了摇头,“别看你父皇平常听我?的,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倔起来就跟驴一样,这事儿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更何况,你父皇有?些话也在理?,娘也不?忍心你远嫁吃苦。”
“可?是我?舍不?得表哥。”
林鸳拍了拍阮蓁的肩以作安抚,“既然舍不?得,那就好好珍惜你定亲前的这段日子,别弄出孩子来就成。”
阮蓁简直哭笑不?得,“母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鸳一本?正经道:“我?可?没开玩笑,我?的女儿是公主,别说是成婚前,就是成婚后宠幸一两?个男宠,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第93章 再次抉择 是家人还是他。
“娘, 这不太好吧?”阮蓁不认同地道,“女子的名声何等要紧,若是如你所说, 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傻孩子, 寻常女子有情郎, 自然是会?被口诛笔伐, 可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是公主,世人顶多?说你一句风流,你可知为何?”
阮蓁想?了想?还真是, 本朝也?有几位公主蓄养面?首, 但提起她?们, 女子皆是殷羡, 男子不无向?往,但为何公主离经叛道却不会?受到世人指责, 她?却是悟不透的,遂问:“那娘说是为何啊?”
“傻孩子, 你见过?几个男子为妻子守贞的?”
“甚少。”也?不是没?有,至少楚洵算一个,但也?是她?求来的,真让他自己选, 他未必会?委屈自己, 而所有女子、甚至包括阮蓁都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自古以?来男子皆是三妻四妾。
林鸳点点头:“女子的贞洁, 说白了不过?是男子给女子套上的枷锁,为的是驯服女子,让女子听话恭顺, 不能再生异心,而千百年来的女子之所以?默认这一点,是因为她?们没?有能力反抗,必须得依附丈夫才能活下去?。”
“可是我的儿,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是大梁的公主,即便你成婚,也?不必依附驸马而活,反倒是驸马及其?家族还要仰仗你的权势,让他的家族跻身名流贵族。在你的婚姻中,你其?实是丈夫的角色,而不是妻子的角色,是以?你风流一些,只要不闹得太过?分,懂事的驸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他攀附权贵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阮蓁狐疑地看?向?林鸳,“娘当年该不会?就是这般对养父的吧?所以?他才会?在你走后,如此薄待我?”
一提起阮承业林鸳就来气,捂着起伏不定的心口,一阵地懊恼:“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当年怎就没?让他做个活王八呢?一个一贫如洗的穷书生,靠着老娘才有了一份家业,老娘的嫁妆够他阮家人吃几辈子,到头来竟敢如此欺负我的女儿。”
阮蓁替林鸳拍背顺气,安抚她?道:“好了娘,父皇不是已经惩罚他了吗?不要再气了,气坏身子女儿可是会?心疼的。”
早在成安帝登基之初,便开始叫人彻查阮承业的错处,以?泄欺女辱妻之恨,偏偏阮承业是个不经查的,犯过?的大案子没?有,小案子却是一箩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足够他一家子流放千里。
不知道在路上有没?有个三长两短,即便安全抵达目的地,这辈子也?是没?办法在跟前碍眼了。
想?起阮承业那个龟孙,林鸳也?是心有余悸,“蓁蓁啊,这回你选驸马,可别尽指着俊美的挑,这皮相固然重要,但过?日子最要紧是要有良心,关于这一点,你已在楚文仲那里吃过?亏,可千万别再犯糊涂。”
“样貌过?得去?就行,关键是心地要良善。”
阮蓁乜了她?娘一眼,“娘亲说得轻巧,你自己倒是会?享受,不论?是父皇还是我养父,哪一个不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到了女儿这里,却是要嫁个丑八怪了?娘你这话说得不亏心啊?”
一向?巧舌如簧的林鸳,此刻却有些哑口无言,半晌,在阮蓁倔强的眸光中,只能是妥协道:“罢了,罢了,听你父皇说,那日来的才子甚多?,家中有未婚儿郎的命妇也?都在,娘好好帮你掌掌眼,定要选一个皮相好,性子好,家风好,心地也?好的驸马,而至于家世,恐怕你就不能再有要求。”
阮蓁对此再无异议。婚姻之事,从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这个父亲还是皇帝,阮蓁焉有拒绝的权利?且平心而论?,一定要她?选家人还是楚洵,她?自然是选家人。而对于楚洵,她?虽然心有不舍,但人活一辈子,总不能事事都想?圆满,那样未免太贪心。
是以?,在楚洵沾沾自喜不日将要抱得美人归时?,阮蓁已经在心里将他踢出?局。
阮蓁最终还是被林鸳撵出?了坤宁宫,说她?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其?实怎么回事,阮蓁大概猜到些,只她?也?明白,自己的确是打搅父母多?时?,倒也?并未拆穿。回公主府的路上,阮蓁让玲珑先行带小钰儿回府,她?自己则带着莲清驾车往玉荣的公主府去?。
不管父皇怎么决定,事情是她?提起的,她?都应该给玉荣一个交代,尽管多?半会?被她?冷嘲热讽,说她?没?有本事却乱掺和。
阮蓁对此也?很是无奈,谁知道她父皇对陈氏竟如此深恶痛绝呢?
门房得知是玉华公主到访,赶紧叫人去?禀了玉荣公主,没?多?久岷烟出现在影壁之下。
没?有刻意冷待,来迎接的还是贴身丫鬟,阮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玉华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岷烟打头引路,阮蓁紧跟其?后,莲清提着几盒御膳房刚出炉的糕点走在最末。
这是阮蓁第一次来玉荣的府邸,她?听她?娘说过?,玉荣点名要原来的秦王府。她?父皇落败时?,皇祖母尚在人世,给唯一的儿子选的府邸,自然是气势磅礴,雕栏画栋,假山湖泊,曲桥游廊,那是应有尽有。
但当走到陆姜居住的荷香院,一切却化?奢为简,有些过?于朴素,屋宅的漆掉了也?不曾翻新,连廊上的灯笼看?起来过?于陈旧,便是连池塘里的荷花,也?因为疏于打理,长得杂乱而野蛮。
完全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排场。
阮蓁忍不住问岷烟,“我听母后说,在妹妹住进来之前,工部有特意修缮过?的,可为何独独妹妹这里如此破败?可是工部的人怠慢了妹妹?”
岷烟摇了摇头,“回公主的话,并非是工部怠慢,是我家公主不让碰这里的一砖一瓦。”
“为什么啊?”阮蓁不解地问。
岷烟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也?没?有藏着掩着,“这荷香院,原来是王妃和公主居住的院落。”
不知为何,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回答,却叫阮蓁心里很不是滋味,替陆姜感到难过?。
都是被父皇辜负的母女,陆姜的娘则早早地消香玉陨,如今只能靠着旧日的风物来聊以?慰藉,而她?的娘则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她?是陆姜,没?准比她?还要愤世嫉俗。
若是再得知父皇连发妻最基本的体面?也?不肯给她?母亲,阮蓁不敢想?象,陆姜的心里会?何等地扭曲。
去?到陆姜待客的明间,待客的茶盏依旧很有年头,上面?还豁了一个口子,不过?这回阮蓁没?有再多?问,以?免叫陆姜想?起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