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院子当中忽然一声凄厉大吼,打雷一般截了话头。吓得二人浑身抖了一抖,抖得春儿一瞬间忘了下半句话,挠着手心回过头去,却是嘴角弯弯、纯真俊逸的沈七爷。
“嘿嘿~~娘子,锅里还热着鸡蛋呢,娘子快去吃~~”沈七白牙森森憨厚笑,言语十分诚恳,软趴趴如那冬日暖被:
“香花大姐说的极是~~~从前是我不懂事,欺负了春儿,亏得姐姐处处提点,沈七方才大悟,取个傻子真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能吃能睡,还生得如此美丽多娇~~
娘子啊,今日请听你相公作誓一言,那曾经欺负过的已是弥补不回,只盼日后阿七一颗赤果果真心能换回娘子原谅,但凡娘子过得滋润些、快活些,便不枉我如此流血流汗了,呜呼……”
口中说着,又弱弱抬起了受伤的小指头,狐狸眸子眨巴眨巴,竟委屈得红蒙蒙一片。
不大的院子静谧如斯,只见得他一道青衣随风翩翩乱舞,素白手指抚额,磁性嗓音哽咽,万般苍凉。
如此俊逸洒脱的风流小子,竟然能为老婆流泪,啧啧,太不容易了。王香花从袖中掏出小帕,拼命拭着眼角,感动得言不成句:“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我家大壮但凡有你沈七相公半分自省,我也就不白白给他辛苦生下七个闺女了。春、春儿,快快应下你相公吧~~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沈七虽曾经骗了你、虐了你,现下改了,你日后可不能、不能嫉恨他啊~~啧啧,可怜死个人~~~”
说着,便拽着春儿小小的身子朝凄凉悲楚的沈七扔了过去。
可怜春儿身板瘦小,轻轻一栽,便栽进了那道暖暖怀抱。
熟悉的大手在腰上大力一环,春儿抬起头,耀眼阳光下,她忽然看到有只狐狸在天上飘啊飘,春儿想,她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他露出尾巴呢?
第25章 五好相公+小荷勾/引
人闲了嘴碎,八公县近日忽然掀起的一条特大新闻,更确切点说,应该是绯闻
绯闻源自某过了气的花魁兼老鸨酒后“不慎”吐真言。 据老鸨亲眼目睹,那悦香阁美得不可方物的木姬小姐原是百合人士,平日不见她来月事,亦百般说服她卖身不成,归根结底都因她好女风;而那与之赤/裸/相亲、同榻共枕者,则更为惊爆眼球,竟是禾家既克夫又呆傻的三闺女禾春儿!
却说四邻八县这上百年来,大到青阳州小到杏花村,好男风者向来不在少数,远者如州上的老秦员外、黄乡绅、李老学究,年轻时就明了保养小倌;近的如县太爷的宝贝儿子马翰文,那是全县无人不知的男女通吃货色;还有禾家英俊儒雅、二十五岁不娶妻且毫无绯闻的表少爷杨鸣远,传言也是隐匿着的攻。众多男风爱好者不可细数,却唯独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喜百合。
是以,为防止老鸨故意扇风造事,有好事者便特特花了上千两银子上门亲口打探,以求确认。小木姬本人对此笑而不语,末了,只淡淡给出一言:“那丫头一身皮肤倒是极好。”自此,便开始每日谴人定时往春儿的小院送粽子。
啧啧,默认等于承认,何况你如此殷勤讨好?好在,小木姬自来美得难分阴阳,男女皆爱,人们对此也甚是宽容和理解。
只傻妞春儿一时间便成了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的风云人物。八公县私下暗暗掀起一股呆傻潮,结了婚的妇女时兴款式极简单的小圆髻;姑娘们开始淡妆素裹并喜挠手心木呆笑;男人们,则流行穿起了水红色的贴身小裳。
苦却苦了身为相公的卜算沈七。沈七如今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有人崇拜之,表示身为小木姬相好之人的相公,是件至高荣幸之事;有人同情之,一个男人看不好自己老婆,反被旁的女人拐了去,还不如找颗歪脖子吊死;有妒忌者则暗地磨牙,沈七必是自己看上了那仙女,得之不成,便使计让傻妞曲线求/欢。
众说纷纭。
奈何当事人沈七却脸皮堪比铜墙厚,如没听见一般,继续每天眉眼弯弯大街上算着卦。于是乎,坊间堵坊里便渐渐押开了赌注,大半数人赌傻妞不出两月,必弃沈七爬上木姬仙子的床;小半数心地善良者,则昧着良心赌沈七必用真情挽回娘子之心。
那厢男女老少八卦日盛,春儿本人对此却无甚不适,为了揪出沈七的狐狸尾巴,她少不隔三差五跑去悦香阁听曲求经。然而,事实很残酷的证明,沈七是没有尾巴的。戴了绿皮帽子的沈七不仅没有将她揪起来挂在树上打,反倒对她日复一复的体贴起来。
却说春儿自发烧那夜后,时常晨起时两腿酸软、肌肤淤紫、小唇红肿。体贴娘子身体不适,这日,沈七便将满院子的大小母鸡全杀光了,修长手臂乱舞,在将二鸡凌迟数刀后,沈七将一只老的炖了汤、一只小的切成细丁丁预备干炒。
不大的厨房里,春儿悠哉喝着老母鸡汤,眯眼看沈七腰扎小围裙、头包花头巾奋力炒着小母鸡。沈七臂长力大,龇牙森森炒得铁锅“铿锵”直响,眼看白/嫩嫩的小母鸡都快被炒成黑木耳了,怕他心中暗藏嫉恨,不甚走火入魔,春儿忙惴惴道:“……阿七,男人和女人结了发叫夫妻,那女人和女人结了发叫什么?”
“吭”铁铲瞬间一顿,溅起数颗金星。沈七抹了抹满脸锅灰,往小母鸡上撒下一大把胡椒面,精致嘴角弯弯,笑得甚是温柔:“这个~~,必定是姐妹了。”
“哦,”春儿点点头,又问:“那结了发,脱了衣服睡觉的两个女人,又叫什么?”
“刮当”铁铲的木把手忽然断了,半壶盐不慎翻进锅里。沈七嘴角抽了抽,往锅里倒下一碗火红火红的辣椒水,狐狸眸子弯弯如若纯真孩童:“母女……娘子,成年女人光身子一起睡觉,是会长痔疮的。”
口中万般诚恳着,又将那焦黑的鸡丁盛出满满一钵道:“娘子时常听那老/婊弹琴养性,为夫心中甚是感激。左右你也白吃了人家那么多粽子,这钵‘千刀万剐小鸡丁’,你便拿去送她吧,也当是为夫廖表点心意。”
难得沈七主动送人吃食,春儿心中甚安慰。一钵滚烫鸡丁递至眸下,春儿瞄了瞄沈七两排白牙,再一看他腰件那把明晃晃的杀鸡刀,虽然炒得黑如木炭,闻着酸酸辣辣倒是挺香,当下两手一捧小步颠颠就来了悦香阁。
悦香阁里,小木姬一袭月白纱质夏长裳,半靠松香软榻,正悠然修着手指甲,见春儿来,慵懒起身一笑,一众丫鬟便暧昧笑着各个退了出去。
小木姬抚额,淡含笑如春风:“来了么~?”
“来了。小母鸡,这个‘千刀万剐小鸡丁’送给你。”春儿木呆呆点了点头,将鸡肉一递,坐等小母鸡生气。如果小母鸡生气,沈七就是赤果果的报复,他就一定藏着狐狸尾巴。
哪想小木姬却双眸一亮。
倒是第一次见这丫头主动送自己吃食,小木姬心中甚欢喜,掂起筷子轻尝了一口,柳叶眉深深一拧一皱,嘴角抽了抽。
春儿一瞬紧张,拽紧小拳两眼水汪汪。
小木姬却又眉眼弯弯赞道:“呵,美味~~,味道是极好。”当下速速命人将余下的鸡丁装入西域琉璃瓶里,决定将春儿的第一份礼物保存下来每日观赏之。
临走时,春儿拎着小母鸡赠的一只“人/尽/可/夫小翠鸟”,心里默默有些动摇:也许,小木姬口味有些独特。
虽然那小翠鸟当日就被沈七拔了毛,烤熟了吃掉,但春儿自此却得出一个结论:沈七如今心胸宽广,不再胡乱害人,有进步。
心中欢喜。继而她又发现,沈七不仅不胡乱害人了,他还视金钱如粪土。
因知晓春儿与小木姬的亲密关系,如今青阳州附近的紈夸子弟为了讨好仙子,少不得时常送些衣料首饰与春儿攀攀关系。 春儿对于这些礼物,受之迷糊,便悉数退给了小木姬,并老老实实写上各家公子姓名;然,小木姬却回回将礼物双倍退回,并委婉附言之“既已结过发,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眼看着一堆只看不中用的绫罗绸缎堆得满床都是,春儿对此甚发愁,沈七却长袖一挽,一日内便将它们悉数解决了个干净。
比如那件红狐狸毛披风,沈七将它送了患风湿的90岁梅大娘,只收她二只白萝卜;又将两只坠红珠的精致小银铃,免费安在李老瞎子的拐杖上引路;一颗百年老参,送了隔壁王香花的老爹过生辰……只恨不得所有小母鸡的礼物都在眼前消失无影。
沈七道:“千斤散尽还复来,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能让这些身外之物挡了娘子睡觉的床。”并笑眸弯弯送了她一件蚕丝小兜兜,逼着她每晚睡前必穿上。
虽小兜兜太薄,第二日睡醒后少不得又两腿发软,小唇肿肿,春儿却又验证了一点:人的本性难移,沈七既色心不改,必然没有装狐狸。
于是乎,沈七的尾巴又被划去了一条。
不仅如此,沈七还爱国爱民,辅助官府破了个跨国大案。
八公县在马大炮的残暴治理下,向来太平和乐,虽偷人爬墙的事儿不少,平日里事关人命的案子却几年难得一见。然前些日,不少人家的闺女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马大炮为此急破了头,那些失踪的闺女不是傻子便是瞎子,要么就是哑巴,根本无处打听。正愁得不行时,忽然某个雨夜,官差却抓来几个外族龌龊大汉。大汉们个个捂着裤裆在大街上活蹦乱跳,那裤裆里的玩意一会儿硬一会儿软,见着姑娘就冲上去乱抱乱啃耍流氓,严重扰乱百姓安宁。
马大炮怒极,狠狠打了各人八十大板,再严刑一拷,却原是多年在中原贩卖人口的大团伙,皆因被沈七算出来头、下了迷药,这才误打误撞抓进了衙门。
马大炮一举破下大案,得了上司褒奖,少不得将沈七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事迹好一番表彰。那找回亲人的乡民便合伙凑银子,抬了面“神机妙算”的大匾将将送上门。
是以,沈七一时又成了正义的化身。一连串好人好事下来,那先头倒向小木姬身边的人,又渐渐改向他靠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