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至于像当初陈天海那样?被?“洗掉”,但整个?人浑浑噩噩,思辨力下?降,分不清真幻,对他总归是?不好的。
陈琮无所谓:“以梦为真又能怎么?样?呢?你知道吗,我今天……”
他指向店外:“我今天从家走到这儿?,路上看到的人都是?一滩黄油,看得我冷汗直冒,但那叫‘真实’。我见到你不知道多?高兴,但这反而是?假的。真让我选,我情愿做梦,至少开心。”
肖芥子听糊涂了?:“什么?黄油?你怎么?会把人看成黄油?”
陈琮苦笑:“你忘了?吗,我被?姜红烛点过香,虽然救得及时,但禄爷说了?,后遗症一定是?有?的。”
肖芥子瞪大眼睛:“我知道啊,但你的后遗症不该来得那么?快,是?不是?……”
她蓦地反应过来:是因为陈琮在魇山受了?伤,看似养好,但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他身?体的抵抗力不如从前了。
已经开始发作,那只会越来越重,即便有?缓解的方式,也只是延缓这个过程、没法改变结果。
肖芥子喃喃:“这可怎么?办啊?”
她越想越慌,越想越觉得内疚:陈琮的那一刀好像还是?她给扎的,红姑点的香,她扎的刀,两人隔空配合,打的好一出组合拳,把陈琮给连累了?。
陈琮笑着安慰她:“那只能适应咯,所以我说,以梦为真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未来我的日子也是?亦真亦幻的。”
更巧的是?,他的石头里还是一只蝴蝶,庄子梦蝶、蝶梦庄子,大概注定他的人生要在虚幻和真实之间游窜,何必较真呢。
肖芥子完全没听清他的话,她还在想“这可怎么?办啊”。
下?一秒,她一把抓住两人交握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要么?试试石蝗呢?”
她一个?被?点过香且错过了?救治的,而今都能安然无恙,石蝗功不可没。那石蝗能不能用在陈琮身?上呢?
陈琮愣了?一下?:“石蝗不是?你的吗,还能用在我的身?上?”
肖芥子舔了?舔嘴唇,话说得有?点乱:“一定能的,我之前也在你爷爷和春十六她们身?上用过啊,不然他们无知无觉不吃不喝,能坚持这么?久吗?石蝗是?我的,也听我的,你也一定可以用,就是?石蝗上不来……石蝗也在下?头……”
她蹙起?眉头,觉得自己?高兴早了?。
陈琮忽然冒出一句:“那不就都解决了?吗?”
他示意肖芥子听他说。
“第一,咱们可以梦里见面,你过来太辛苦的话,我也可以过去,反正?云南出产的宝玉石多?,生意机会也多?,大不了?在那开个?分店。你要是?觉得频次太高对我不好,那少见一次半次也没关系。”
“第二,现实中咱们也可以见面,魇神庙不见光、又深在山腹,你总还是?可以去的吧?那咱们约在那儿?,不就见到了?吗?那总不是?梦了?吧?”
“第三,我本来还担心我这后遗症,现在不是?问题了?。等它严重到难以控制的时候,我就铺盖一卷,找你去。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你可得罩着我,再带我去看看下?头的稀罕风景。我看完了?上头看下?头的,两头不落,也算是?赚到了?。”
“所以,咱们为什么?要道别?呢?这不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吗?肖芥子有?点跟不上趟,她抽回手,怀疑自己?被?忽悠了?:“你别?说话,让我仔细想想。”
挺聪明的人,怎么?关键时刻犯傻呢,陈琮胳膊撑住柜面,两手叉在一处,很配合地不说话,腕上皮绳手链挂着的钥匙轻轻磕碰,悠悠微晃。
肖芥子又低头看玻璃柜面下?的那串珍珠项链了?。
这串珠子可真漂亮,据说最好的珍珠在没有?亮的黑暗中都能发出温润的柔光。
每一颗珠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她,唇角微微弯起?,一起?朝着她笑。
“异界”,真亏得他能想出这种词来。
好像……也不是?不行。
少见,总好过不见啊。她原本以为,自己?跟陈琮、跟地面之上,是?要永远隔绝了?,虽然努力让自己?想开些,但始终有?一种被?切断了?来路的悲怆感,甚至一度共情了?假陈天海,觉得但凡有?机会“回到故乡”,她怕是?也会不择手段而今峰回路转、失而复得,她可太满足了?。
还有?,陈琮被?点香,本来也是?无妄之灾,她能帮到他、帮红姑做些弥补,不是?很好吗?
她想了?又想,觉得这个?解决方式,好像是?比自己?的“道个?别?”要好:双方都满意,都不委屈,那……确实是?能达成一致。
可是?,不想这么?快承认他的法子更好。
她咬着嘴唇,努力把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抿回去,伸手去点玻璃面下?面的珍珠项链:“这个?给我吧。”
陈琮拧转玻璃柜侧面的钥匙,抽出展示屉:“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来道别?的,还是?来打劫的。跟我说话,一直盯着珍珠看,我还以为是?情绪低落,原来打这主意呢。”
边说边把那串项链托出来。
肖芥子扑哧一笑:“这个?小气?劲,我戴戴嘛,我又戴不走。”
她伸手去接,陈琮侧身?避开:“脑袋过来就行,伸什么?手啊。”
肖芥子身?子倾过来,双手尽量把头发拢起?:“这样?吗?”
陈琮嗯了?一声,双手各拈住珠链的一个?端头,小心将项链拢过她的脖颈。
她的头发拢得不紧,有?小蓬的细发带着颈后的微温,纷落地拂在他的小臂上,不知道怎么?形容,像柔软和细小的花瓣依挨过来,也像小时候躺在树底,闭着眼睛听顶上密密叠叠绿叶的细碎声响,整个?人安静到无欲无求。
戴好项链,他帮她把两边垂落的长发拂到耳后,低头时发现,她头顶染过发的地方,新长出的发根,是?黑色的。
真好,她再也不会为小命操心了?吧,也许未来,她还会为活得太久而感到腻味呢。
肖芥子抬起?头来:“好看吗?”
好看,这是?串古董的野生海珠,颗粒都不算大,但珠层厚实、皮光好,上百年?过去了?,依然莹润生光,娴静又温柔肖芥子其实更偏灵动和俏皮,但戴上这项链,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多?少压了?点她的跳脱,多?了?几分宁谧的调调。
陈琮正?要说话,忽然觉得,外头的光影有?变化。
两人一起?朝店外看去。
外头原本是?浓重的、墨一样?黑的夜,现在,那黑里渐渐裹搅进一种暗红,暗红色的明度由浊而轻,形状像漩涡,像焰头,也像尖细和绕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