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笑:“陈琮,你知道我多激动吗?从我进入地下的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语言都退化了,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或者假装……”
这一句,她没?往下说。
或者假装陈琮还在,没?事?就跟他?念叨所见所闻。
陈琮,那?个地老鼠,长得跟狗一样大,你要是看见,非得吓死。
陈琮,这些人不会说话哎。你说,我如果从汉语拼音教起,开班授课,能教会他?们说普通话吗?
陈琮,棍叔要是来?这儿,得欢喜地跳起来?。可惜啊,只有我来?了。
她定了定神,继续话题。
“有时候,我又不知道我这样算是什?么怪东西,特别孤独,就在那?抹眼泪……所以,我突然听到自己听得懂的话,开心极了。”
肖芥子开心的结果就是,她毫不客气地抓了两个白瞳人。
当然,她知道交友的正经流程应该是先温和?地与对方接触沟通,但她太?兴奋了,没?那?个耐性,再说了,抓来?再说嘛,先上?车后补票。
陈琮听得简直是要笑倒:“先上?车后补票,是你这么用的吗?”
肖芥子无所谓:“管它呢,在那?种地方,谁还纠结用词啊。总之呢,我抓了一男一女,男的年轻帅气,女的年轻漂亮。”
陈琮叹服:“你抓人都得抓好?看的!”
“谁让他?们最惹眼呢。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情侣呢,毕竟都二十来?岁、年龄相仿,没?想到,还是姨侄关系。”
男的姓邢,管那?个女的叫裴姨,都是从地面下去的,越界之后,身?体产生变化,只能永远留在下头?了而正因?为他?们下去的时间不长,与肖芥子在沟通上?毫无障碍。
就是自这两人口中,她知道了颜老头?是什?么东西,还知道了地面上?有一群人,是专门对付颜老头?这种人的。
他?们甚至还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告诉她:“砍头?什?么的,绝对杀不死那?个颜老头?,最多半年,新头?就又长起来?了。要想彻底制死他?,建议你拨这个电话。”
第154章 009
那?个号码是谁的, 对方没说,只?是表示凭这个号码可以联系到专门对付地枭的人,那?些?人都是专业的,会想方设法把颜老头这种?异类给铲除掉实在杀不?了, 抓来送到地下交接也行。
肖芥子默默把这号码给记下了。
那?之后, 她继续往更深处去, 穿过颜老头口中连地枭都忍受不?了的“燥热”地带, 这一段是真正的黑暗和寂寞旅程, 她没有遇到任何生物,但与此同?时, 心中又升起小小的骄傲:这经历, 足可吹嘘一下了, 古往今来, 也没几个人到过这儿吧。
再然?后,天一下子亮了。
炽热、红亮,明明晃晃。
据那?个裴姨说,地下也有“太阳”, 只?不?过这个太阳的光亮,她们无福消受。
肖芥子知道,自己快要见到阴间的太阳了。
但即便有石蝗护体, 这儿还是让她太难受了,能明显感觉到,石蝗在这儿也是勉力支撑、直如强弩之末,她甚至一度担心:继续往下迈步,石蝗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骤然?溃散, 而她,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 就会化作一抹烈焰。
她给陈琮形容:“周围都是极高温的那?种?颜色,我的眼睛只?能眯出?一小条缝、根本没法完全?睁开,呼吸很慢,尽量憋着,因为?每一次吸气,都好像是把火吸到了肺里,整个人简直是要从里头燃起来。”
而且,可能是因为?温度太高,看什?么都是扭曲的,她的步子歪歪斜斜,一步一蹭之前?她还意气风发地自比为?地底横行的巨妖,现在只?觉得自己像锅台上快要被烤焦的蜘蛛,还在不?自量力地想去到更烫的锅沿边。
明明是可怕的境况,但她说起时言笑晏晏,眼底还带慧黠的亮,陈琮倒也不?觉得紧张,他察言观色,忽然?问她:“你是不?是还挺喜欢那?的?”
肖芥子被问得怔住。
过了会,她不?好意思地笑:“好像……是有点。”
是她既有生命里和设想中从未出?现过的“风景”,突然?大笔涂抹进来,最初的惊愕过后,有“赚到了”的甜蜜余味。
***
母亲去世的那?一晚,陈天海指点她去找姜红烛,她是挣扎和衡量过的。
她算了笔账。
一,别听这莫名其妙的老头瞎掰,还是现实点,努力生活,珍惜还剩下的十多年,该吃吃,该玩玩,把余下的人生好好过完。
二?,横竖是个死,与其是一眼看得到头的这种?死法,不?如去误打误撞一番。万一这一去,真多捱了三五年,多看了别样风景,那?都是她“赚到的”。
……
她朝着最炽热、最红亮的那?一处走。
末了,走到了类似悬崖口的深涧边。
难怪这一处明明晃晃,原来“太阳”在下头,阴间的太阳,得低着头看。
肖芥子战战兢兢,飞快地伸长脖子朝下看了一眼。
其实离得还很远,涧底像是涌动着沸腾的铁水,又像翻起岩浆的巨浪,有时浪沫飞上岩壁,或是停驻着腾起烈焰,或是蜿蜒流淌成赤红发亮的火线。
还有的时候,岩浆会忽然?形成往下的漩涡,紧接着向上喷爆,数不?清的火点绕旋着腾空,是她生平看过最盛大华丽的焰火。
只?可惜她的眼睛受不?了,看不?了几秒就得闭上缓好久,但即便闭着眼,还是兴奋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心说:真不?错,看到了这辈子都没看过的,值啦。
也不?知道是节气到了、天热,还是被她说得热由心生,陈琮拉开领口,狠狠喘了口气:“那?几块石头,你扔下去了?”
肖芥子点了点头,答非所问:“陈琮,我觉得下头是有生命的。”
她不?知道涧底的温度有多高,但她本以为?,那?几颗宝玉石扔下去,半空就会烧融、甚至汽化。
然?而并没有,那?几块石头,陨石般直坠下去,再然?后,翻沸的岩浆之间,好像窜起了什?么,像一条通体赤红的蛇,瞬间就把石头卷裹于内、沉了下去。
陈琮听得心惊肉跳:“会不?会只?是下头刚好翻沸起浪,浪头的形状像条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