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充当人证,去抖落出当年宁帝让他做的这桩事来的,那是皇帝,天下至尊,他怕到时候,不止是他褚家,他九族都?将要完了。

更有可能,在真相?被说出来之前,他、禇家、安王,所有欲将这天捅破之人都?将死去,血流成河,成为无畏的牺牲。

“你不愿意?”陈闲余看着他,诡异又莫名?笑了一下。

后者不答,用沉默表明态度。

“禇滇,你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

陈闲余缓缓说道:“其一,你可以去告诉陛下安王已经?知道当年皇后被害之事是他所为,那陛下必然知晓,他与安王之间,父子感情无可回?转,已成水火之势。也许安王会?死,但不会?是当下就死。”

因?为当下他找不到可以处死陈不留的理由,难道要对外说,是因?为他儿子识破了他秘密杀死皇后的事所以杀他灭口吗?

说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也就没有了。

“另外,你觉得?安王殿下既派我来游说你为人证,他会?没有其他证据吗?”

“只要此案重?提,你、褚家终究难逃一死。且不光是他,在陛下那里,你的身份也彻底瞒不住了,恐怕比起安王,陛下会?更不想你活着吧?”

陈闲余面露讥讽,他那个?父皇啊,从来没有超出他心理的预期。

禇滇依旧沉默,他知道陈闲余说的很对,参与进皇室如此秘辛,为皇帝做下此等脏事儿,哪怕他对皇帝再?忠心,对方又怎么?可能容许他继续活着?

这十二年来,他不敢露出丝毫马脚、活的小心再?小心,甚至连亲人近在咫尺也不敢相?认,不就是因?为怕身份暴露,给家人带来灾祸,可要他死吗……

他的这条命,可是当年他弟弟好不容易以命换命得?来的啊,他也不敢轻易去死。

陈闲余没有留太多的时间禇滇沉默,继续自己?的说辞。

“其二,在这件事中,陛下和安王你哪边都?不选,你以禇康的身份自我了结,只要你死了,当年陛下秘密交给你的这项任务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但是,禇滇……”

陈闲余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冷笑,狠厉而无情,眼中寒芒涌动,缓缓叙说道,“有些事,哪怕过去的时间再?久,活着的人也是有记忆的。你死,也改变不了当年有那么?一个?人以接应皇后之名?,行杀害皇后之实!”

禇滇的脸一寸寸白下去,浑身僵硬。

陈闲余:“如果我没猜错,当年出京重?伤死在回?京路上的那个?,才是你的同胞弟弟禇康吧?”

“哧……难道你以为,人一死,有些罪就可以抵消了?”

“若不能为皇后娘娘昭雪成功,安王殿下同样不会?放过禇家剩余所有人。”哪怕禇滇死了,也一样。

禇家其余人无辜吗?

他们并未参与这件事中,当然无辜,可当年才八岁就死了母亲的陈不留又无不无辜?

母后一死,失去庇佑走向今天这个?结果的太子陈琮又无不无辜?

丧母之痛由儿来受,那禇滇兄弟俩犯下的事,禇家其余人又为什么?能置身事外?

陈闲余不是圣人,相?反,他心狠、冷漠如刀、多年的隐忍更是让他活的像狼又像毒蛇,他恨不得?发?疯杀了所有人,他恨不得真的成了原书中阴狠暴戾的反派,无所不用其极,恶毒狠辣,哪怕招致世人厌恶。

但幼时母后的教导又像一束温暖的光,让几欲置身黑暗深渊的他在心中一次次给自己?划出底线,嗜血的欲望和向善的理智在拉扯着他。

他垂眸,遮掩住眼底的疯狂,一点点放缓呼吸,继续保持理智,缓缓开口,“其三,你活着,在必要时候充当人证,揭发?当年之事的真相?。”

“我、安王殿下答应留你一命,放过禇家其余一干人等。”中间陈闲余快速变换了一下主?语,并未叫人发?现不对。

禇滇此时脸色已近灰白,双目失神,颓丧的如同一块腐朽的老木,这些年心里的折磨将他的棱角几乎快要磨平,他双唇颤抖着,眼含泪光,喃喃自语,“我、我已经躲了十二年了,十二年啊……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

他垂下头,双手撑在席上,身躯佝偻的厉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当年,我收到陛下口喻,也自知不妥,可身为人臣我能如何?又能怎么?办?!”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是听令行事。

“安王……安王又如何能与陛下斗?”

他惨然一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家的结局。三条路,哪条路他都?保不住禇家,横竖都?是个?死。

也许当年他就不该留京成为禁军统领,他就该和施怀剑一样,外出为将、留守边关,不,施怀剑现在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孤家寡人一个?,手中无兵无权。

他们这位陛下啊……当真是,翻脸无情的性子。

陈闲余看了他两眼,并不关心他的情绪,只关心自己?的正事儿,忽然想起另一桩往事,声音清浅了几分,“当年老国?师故去前,为七皇子陈不留留下一句批语,言其将来危及父命,是贪狼冲月的命格。”

“从前不以为意,现在再?看,你觉得?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禇滇从前不信这套,只是现在再?看当今陛下和陈不留,这命格是越来越真了。

特别是,安王已知皇后之死是陛下所为。

若说他不会?为母报仇,禇滇是一万个?不信的。陈闲余这话也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世事变幻无常,命运弄人,好像这世间的一切真的都?有其轨迹,按照那固定?的轨迹运行着,只是陈闲余厌烦极了这种感觉,目光垂下,瞥向面前酒杯中的酒,酒光鳞鳞,好酒却只能喝今天一次,且他还要想想,回?去后该如何打消母亲的疑心。

“若不到手中权势足够无惧任何险阻,皇后之死真相?就永远难公之于众,他比你惜命,他更知道活着的重?要性,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他也只能胜,不能败。

禇滇抬头,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身份的人。

顿了顿,陈闲余抬头回?望向他,继续道,“接着以禇康的身份活下去吧,等到了你该出现的时候,再?出现。在此之前,不要去找安王和我,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还活着的事情,全当我今天什么?都?没和你说过。”

他目光移向室内的禇荣和蒋南珍,“包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