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落, 无人应答。

定睛一看, 茶室西侧的长方形茶案上四个?人静静地趴在那儿, 一动?不动?, 对他?进来的动?静更是充耳不闻。

室内安安静静。

“大嫂?”

两?男两?女趴的整整齐齐,依旧是毫无动?静。

禇康觉得纳闷儿, 又轻唤了两?声, “嫂嫂?荣儿?”

他?闻到了室内的酒味儿,正想着, 他?们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明明刚刚还让侍女来唤他?,现在就醉倒在这里, 那叫他?来是干什么?

他?走近两?步,低头一看,然?而这不看不要紧,视线甫一触及案上趴着的几人时,他?清晰的看见侧趴在案的禇荣鼻下?两?道明晃晃的血迹,他?一惊,视线急转向他?身?旁的禇夫人,以及对面的张夫人, 三人鼻下?皆带着两?行乌红的鲜血。最后一年轻男子埋头, 面孔未对着他?的方向,但不用?看也知道这情况该和?另外三人一样。

血迹中隐隐带着黑,明显不正常。

禇康大惊,慌忙上手摇晃着禇荣和?禇夫人, “荣儿!荣儿!醒醒!”

“珍珍!珍珍!”

“你们快醒醒!”

接近叫了几声后,两?人依然?是全无反应,再看对面的张夫人两?人也是如此。

禇康心下?关于他?们中毒的念头越来越深,然?而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又怎么会中毒呢?!

他?视线锁定在几人面前的酒上,他?端起案上的酒杯闻了闻,然?而越闻这酒的香气越觉得熟悉,两?秒之后,他?猛然?想起来了,半惊半疑的沉声吐出两?字,“烧雪!”

这酒他?曾有一次去边关时尝过,入口辛辣灼喉,喝过一次就叫人印象深刻,再难忘,在以严寒著称的北地十分受人青睐,也因此得了这个?名儿。然?而这酒在京都内地,并没有多少人喜好,尝过的人也不多。

明确几人是中毒后,禇康来不及耽搁,一边抱起禇夫人就想往医馆跑,一边朝门外大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他?们中毒了!”

“别叫了,他?们没中毒,还好好儿的。”

身?后,青年低沉缓慢的声音直接让禇康剩余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他?蓦的转身?,就见一身?雪色对襟长袍的青年跪坐在那里,神情冷冷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我是该称你为禇二爷,还是该叫你禇滇统领、禇滇将军,禇滇…伯父?”

轮到最后一个?称呼时,陈闲余笑了,短促的笑声讽刺又漠然?,眼中更似蕴藏着无尽风霜冰刺,扎得禇康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惶然?,又或者说因为太过惊骇而变得一片空白?更准确点儿,室内一时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门外小跑进来两?个?侍女,她?们是听到了禇康的声音才进来的,忙问,“二爷有何吩咐?”

就是这一声二爷,将禇康的灵魂叫回原位,却是数秒未能开口发声。

他?警惕又忌惮的紧盯着陈闲余,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说的,面有犹豫。

后者也不在意他?的打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垂下?眼帘,平静地道了句,“说了没事便是没事,若不放心,尽管带着人去看大夫吧,只是,这次没事,下?次却不一定了。”

他?尾音渐渐沉下?来,禇康一怔,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默默低头看了怀里的禇夫人一眼,又看看室内另外还晕着的两?人,张了张嘴,终是对着进门的侍女吐出一句,“无事,你们下?去。”

想想,又补了一句,“守在院内,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同款的纳闷儿不解神色,但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老实告退,“是。”

茶室大门重新被关上。

直到此刻,禇康才慢慢冷静下?来,面上也是从未有过的沉静冷肃之色。

他?将禇夫人放到一旁躺好,自己坐到了原先禇夫人的位置上,看着对面的陈闲余一颗心越来越沉。

他?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陈闲余也在注视着对面的禇康,不,或者应该叫他?禇滇才更合适。只是比起幼时见过的他?,现在的禇滇更加苍老,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像是饱经风霜,头发花白?,一脸的暮气沉沉,身?上带着常年跟香符砂丹打交道的气味儿,身?材干瘦,早已没了当年英武和?意气风发。

只是,这又该怪谁呢?

陈闲余敛去眼底的恨意,抬眸,淡声回答他?的问题。

“在下?,陈闲余。”

“今日来此,只为弄清楚一件事情。”

禇康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张相认回来的那个?儿子,只是方才陈闲余的话给了他?太多惊吓,且,现下?这一幕实属不正常。

他?下?意识回绝,“张大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事而来,但你问我是没用?的,我就是一个常年寻仙问道的方士,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他?目光落在面前的酒上,心底直打鼓,“敢问我大嫂和?侄儿这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回事?”

他?还看了眼对面同样人事不省的张夫人,猜到陈闲余该不是下?的狠手,但也不知道对方这是下?的什么药。

陈闲余看着他?,神情冷淡的缓缓答道:“我在酒里加了些补身?体的药材,补过了头,流鼻血,正好看到室内有墨,就拿笔蘸了点混在鼻血里,不然?怎么让禇统领以为他?们是中毒呢?”

“当然?,晕迷不醒,是因为还加了迷药在里面。不用?一杯,半杯就足以让人昏睡个?一夜。”

禇康沉默,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

对面的陈闲余轻扯嘴角,发出一声嘲讽的哧笑,看着他?,似笑非笑道,“珍珍?荣儿?你这么叫禇荣还正常,但是这么称呼你的嫂子,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禇康有没有去过边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好酒,烧雪这种烈酒估计更是连碰也不会碰。倒是昔日的禇滇统领,曾去过一次边关,与施大将军同帐宴饮,喝的便是烧雪。”

陈闲余不急不慢,却字字如钝刀割在禇滇心上,“禇滇统领,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呀,犯下?如此大错,还能安然?无恙的苟活在世?十二年,顶替自己亲弟弟的身?份活下?去,让他?代你赴死,看着妻儿在旁却不认,任由他?们在禇家风雨飘摇之时,独自撑起偌大的家族。”

“你……会做梦吗?”